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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归云观中师父教徒 登云楼内外客寻仇(1 / 1)

第一五三回/归云观中师父教徒/登云楼内外客寻仇

婚礼次日,裴襄和甄窈随队伍拔营,卢蛰领四小送至三鸦路口,恋恋不舍地分别。中午,抵达宛城,依裴襄,想在家里小住一两日,窈娘表露出不情不愿,裴襄于是作罢,反正年关将近,不用多久还会回来。李定真叮嘱二小一番,便归了济世堂。黄昏时分,到达双河镇。如今的镇子东面,在云台峰山根至青江岸边,大约两百四十步的一段,拔地而起两座高达五丈的青砖门阙,中间对开两扇黑漆大木门,铁筋纵贯,钢钉铆固;左右是三丈高护墙,在护墙与岸头结合处焊满锐角铁桠杈,延伸到水下,防止有人跨跃;此处幽深湍急的水面离上沿很高,满水期也超过一丈,近乎垂直,是激流经年冲刷山基、岩石崩塌所致。此刻,齐子麾、薛璟龙闻报,已经立于城门口右手等待,在他们头顶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盖着大红官印的布示,字头醒目——“宵禁通告”。甄窈与裴襄到了跟前,先行向二位长辈施礼问候。甄窈离家有些时日,便抬头好奇地看那告示内容,见上书:“据查,兹有外地不法之徒挟私泄愤,藏名改姓潜入本镇,白昼踩探,夜晚行凶,近来已发生五起,死六人,伤八人,现已擒获数名疑犯,尚待严核,故而颁下此令。即日起,戌时始至次日寅时尽,于双河镇中度宿之黎民,无分内外,均不得离院上街,一经拿获,即便查无恶行,亦予拘禁罚铢,以儆效尤,绝无徇情!”

那头薛繇上前去安排军士们各归营地,齐旃则引领众归人先行进镇,他落后于裴襄与窈娘,边走边低声向练瑕询问情况。窈娘留意到,从城门到十字街口三百来步距离上,不大工夫就交错而过了三拨儿提梭挎刀的巡逻三人组,戒备程度异于寻常。到了街口,甄窈要随鱼道长返归道观,裴襄临别说道:“窈儿,今晚好好休息,明儿午时来登云酒楼,我摆一桌席面,为你接风洗尘。”

甄窈刚进观门,宇文琼华就又惊又喜地跑过来,拉着手问开话。片刻过后,她独自随鱼雀女来到静室,师徒俩席榻对坐下,道长详细询问此番经历,尤重细节,窈娘都一一据实禀告。当说到三人得知魏军要南侵,冒险匆忙离开洛阳返回报警时,师父频频摇头,说:“徒儿呀,其它都好,唯有此处欠妥!你们该留在洛阳等战事结束,而不应犯险闯关回来报信。昔仲山甫君勤王之事,忠心敢战,友尹吉甫作《烝民》诗加以赞美,尚劝戒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你三人危急关头能遇上接应之朱练二人,实属侥幸,不敢想下次再碰巧有此运气。况且刘宋边境久经战事,你焉知对于突发状况会没有刻意防备?即便是你冒死赶回,提前个一天半日,于现实又有何补?以后你要切记,每逢重要抉择,首先一点是确保自身安全;其次要审时度势,有所为有所不为;第三,善借力者才算高明,尽量避免亲力亲为。为师所言,窈儿你今后要时刻牢记!”总体说来,师父对于弟子此行还是大致满意。末了,甄窈提出想再赴一趟仇池国游历,争取赶在年前折返。道长沉吟一阵,不置可否,让她先回去吃饭歇息。

当夜雪降,天地又归于黑白两色,次日凌晨止。

裴襄照旧摸黑起床晨跑,只着单衣单裤,山庄一众少年同练,他们借着雪光在岭上林间窜石跳树,投枝抛雪,追逐嬉闹,不知疲倦。天边放亮,来到云台峰下,裴襄没如平常一般下岭折返,而是和裘衹率先拾阶,跑步登峰,小子们亦步亦趋,行者半道进主殿去给导师请安,裴襄带头直上峰顶。

山岩冷峭,松树寒立,斑驳衰旧的观云阁伫立于狭小空地之中,倍感孤寂。亭子为木制二层建筑,四檐八柱,下层通敞,上层全封闭,四面开窗,残破的牌匾摇摇欲坠。行者陪师傅上来时,裴襄刚从二层楼走下来,手里攥着一截茬口新鲜的糟朽望板条儿,他开口招呼:“玄逸禅师,早上好!我们打扰禅师清修啦。”四散而立的众小子一起行礼。

“无碍。”玄逸丝毫不介意。

裘衹盯了一眼板条儿:“你嫌亭子倒塌不够早吗!”

裴襄笑答:“不是我,要怪就怪这场雪!”转对禅师说:“没看出来呀,这座亭子竟然是全金丝楠木造的,连盖顶都是,够奢侈,够档次!奈何椽檩望板浸水糟朽,遇寒鼓胀,再不及时修缮那就太可惜了。”

玄逸:“贫僧亦有此意,稍后让行者带话给齐老就是。”

裴襄回头扫一眼:“牌匾也该重刻了。”

玄逸顺他眼光看过去,见那版面除了边角朽烂,还处处裂开,于是点头:“确实。——不过,这观云阁叫了上百年,亦该换一换!”

诸少年这时放松起来,闻说,不待裴襄答话,就七嘴八舌喊开了:“叫闻涛阁如何?”“叫望远阁吧!”“朔风亭好听!”“不如叫登天阁,上楼如登天,登高看景!”“那还不如不改!”

玄逸莞尔,问裴襄:“裴小施主又有何想法?”

“有!”裴襄想了想,有感而发,于是回答:“如果有必要改个名字,那就叫怀乡亭吧。”他回身冲着大家伙儿说:“我们在场兄弟无论谁,将来离开有多远,一定不要忘记了:南阳郡,她是你我、名副其实的第二故乡!”

裴襄与小子们都已经下峰离开,裘行者却还愣怔着没动窝儿,禅师催促:“徒儿你还不离去吗?”

裘衹回过神儿,发问:“导师,那小子刚才可是脱口说“南阳郡是他第二故乡”!他不是诞生于此地?那他第一故乡又是哪个?——我得下去问问他!”

禅师焉会错过方才话意!闻言,沉吟片刻,摇头:“问津未必可得。缘来缘去,不可强求,就让时间给出答案吧!——阿弥陀佛!”

离正午还早,裴襄背着手,独自晃悠悠走出庄门,抬头见到不远处坡道边,数名亲卫围成一圈,朱令翔正在中间训斥下属:“……人家叫牵一头猪就牵回一头猪,我说你俩跟猪拜把子得了。早知道这样不如我亲自下去!走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猪和羊成双,一年里也就这个年关能开一回大荤,奶奶地全被你们搞砸了!”

裴襄经过身边时,令翔扭头看过来,脸色儿不大好。裴襄摆摆手:“你们接着忙,我到镇子酒楼去吃午饭。”说完噔噔噔跑走。

跨进门槛,堂中没看到豹子或新进跑堂伙计金宝儿,只见角落靠窗户位置上坐着二长一幼,显是一家三口在闷头用餐,眼角都不瞄他一下,桌子上菜式简单。后院子里有人争吵,声音通过穿堂过道传过来,裴襄径直走进去,原来是言铁和卡图斯各领一名跟班儿在此,二人起了争执,豹子牵着两头肥羊,跟金宝儿立于一旁,见裴襄来,豹子呼延圭冲其耸耸肩。裴襄:“怎么了这是,今天是争吵节吗,山上山下都不消停?”

二人住嘴,都不言语,豹子搭话:“裴少是这样,羊只有两只,虎营和豹营各一,大小差四斤半,两队都想捡大个儿要,眼下还没谈拢。”

裴襄:“两营各五百人,两只怎能够用,为什么不多买些猪羊回来,差钱儿吗?”

豹子无奈地解答:“时下临近过年,牲畜紧缺,这两头还是夏末时节酒楼从平山堡用老酒换回来,现在这十里八乡恐怕拿金子去都没人肯卖!”

裴襄听完默不吭声,若有所思。卡图斯一拍大腿:“唉,算了,小的也中吧,了胜于无!”冲随从一摆手回身就走,发话:“牵了回去!”

裴襄和呼延圭、拴子返回到前堂,中间饭桌此时新坐了五个汉子,面生得紧,俱着皮袍,毛翻于外,下露刃鞘,眼神却都不怀好意地瞥着角落里的一家三口,背对穿堂中一人拍桌沿儿就要站起,被侧坐的一位戴墨黑头巾的汉子给按下,他冲着这边儿喊道:“伙计劳驾,给上酒上菜!”

裴襄瞥一眼没上心,自己登楼梯去二楼:“一会儿窈娘到了,告诉她我在楼上最里间儿等她。”

这厢酒菜还没上全,那边儿一家人已经吃得,男子强作镇定地把几枚五铢钱放桌上,提起包裹,三人就要离开,坐最近的一汉子起身拦住,叫嚷:“你们还想上哪儿去,给我好好呆着!”

金宝儿把菜盘摆到桌面,然后袖手立一边;豹子则倚靠着木楼梯口,两臂抱胸前,斜楞众人不吱声,也没有插手的意思;四个同伙这时全站起来,手找刀柄。黑头巾把左掌一举:“慢着!要给店家面子,俺们到外头去唠唠,走!”带头出到门外。

男孩儿约十来岁,探手打怀里抽出一柄短匕,被年轻妇人劈手夺过:“先前娘亲是怎么告诉你的,这么快就忘啦?”男孩儿紧抿嘴唇,不服不忿。

男子重新把包裹放回桌面,蹲下来,按住他双肩轻声道:“寒仔,俺们纪家必定得留后,好叫为父有脸去见汝祖!待会儿到了外面,我与娘亲一发话,你就往坡上大门口跑,别回头,千万记紧!”说完,起身打开布皮,从衣服堆里拽出一条细链梭,单手提着走向门口;妇人也自袍襟内拔出一把二尺短剑,握着匕首的左手揽住儿子肩头,跟随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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