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澜垂头丧气地走出林寅观的房间,跟着方治准备走回船舱里。
“李公子!”
李逸澜回头一看,原来是财副陈得。
陈得注意到李逸澜方才一脸焦急地进了船主的房间,现在又垂头丧气走出来,心生好奇,此时过来问道:“李公子,出了何事?”
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李逸澜将自己方才说与林寅观的话重新说了一遍给陈得听。
陈得仔细听了一遍李逸澜话后,心里寻找了一番措词,终于说道:“李公子,你说的这番话确实也过于离奇。”
李逸澜默默点头,其实他也想明白了,把自己换在林寅观他们的角度上看,确实可以理解。
陈得补充道:“况且,先不论到底会不会有李公子所说的暴风雨,即便知道前面会有暴风,我们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开。”
“毕竟我们此次去长崎,事关重大,要是因为一个暴风就折返,就算如李公子所说,躲过了被送往虏廷的灾祸,等我们回到东宁,也一样是人头落地了。”
刚感慨完,陈得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有些多了,笑了笑,拱手道:“李公子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目送陈得快步离去,李逸澜内心一动。
谈笑于生死风云之间,这才是这个时代开海者的真实写照啊。
......
眼看天就要完全暗下来了,火长郭完才顾得上从媳妇郭娘那里接过自己的晚饭。
郭娘责备道:“早都说让你先吃了,现在都凉了。”
郭完也不说话,只是扑哧扑哧地埋头拨菜。已经在海上拼搏了半辈子的他,是船上最年长、航海经验最丰富的人,即使是林寅观,见到郭完也得尊称一声“郭叔”。
在关键时刻,全船人,包括船主林寅观在内,都得听从郭完的调遣呢。
风卷残云般地将饭菜吃完,郭完一抹嘴,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
如此过了两日,虽然不是风平浪静,但船队也没有遇上李逸澜口中的暴风雨。
别说林寅观和方治等人,就连李逸澜自己,从前天傍晚开始绷起来的弦,也多少有些松懈了。
或许,自己的穿越,已经引起了所谓的蝴蝶效应?这场历史上的暴风雨,或许真的不会发生。李逸澜这样安慰自己。
注意到李逸澜似乎重新恢复了正常,林寅观出于缓和关系的考虑,安排方治每天傍晚带着李逸澜到甲板上散散心,以免又憋出一些胡言乱语来。
经过这几天朝夕相处,李逸澜和方治也渐渐熟络起来。
“阿治,我们还有几天才能到长崎啊?”
“这次我们一路顺风,从东宁承天府到长崎,八九日即可。我们出海也有六天了,最多三日,便能到达长崎。”
“那就行,希望能够早点到达吧。”
每过一天,李逸澜感觉离逃出生天就又近了一步。
李逸澜望向大海,相比起白天,傍晚的大海多了一份低沉,间或有海浪随风扬起,拍打在航船上,立刻化作粉碎。
向前望去,前方有三支体型相对较小的航船成线阵排列,为李逸澜所在的这艘主船护航。
郑氏的船队,是现在东亚海洋上毫无争议的霸主,方治告诉李逸澜,这次前往长崎其中的一个任务,是给当地的商人送去号牌,有了郑氏颁发的号牌,也就相当于保证在整个东海甚至于南洋部分水域的航线安全。
方治脸上带着自豪和希冀:“在这东海上,除了玄天上帝和妈祖娘娘,就到我们延平藩了。”
还没等李逸澜说话,甲板上的人都听到了郭完的大嗓门。
“半日后会有暴风,伙计们注意!”
李逸澜心中一惊,扭头一看,只见郭完正站于高处,看着天空上飞过的一群海鸟,口中不间断的发出指令。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这是方治第五次出海,相比起郭完这些老水手当然还是一个菜鸟,但是对比起李逸澜来说,已经可以说是经验丰富了。
此时便开口安慰道:“出海一趟,遇上风雨实属正常。李公子无需多虑。”
李逸澜疑惑道:“明知道会有暴风,还要继续往前开吗?”
方治详尽解释道:“船已开到这里,左右都没有可以靠岸避风的地方,若是勉强扭转航向,万一偏离了航道,驶向茫茫大海,那可比遇到暴风雨更加可怕。”
“天有不测风云。长年的经验累积成的技术可以让船长们确定航道,避开漩涡、礁石,但突发的天气异象如暴风、海啸却非人力所能控制。”
“因此,如今我们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了。”
李逸澜心中想,只怕这次的风雨,就是我说的那个啊!那就真的是天有可测风云了。
只不过李逸澜虽然内心担忧,但是更明白现在散布忧虑,有百害而无一利。此时也只能点点头,跟着方治回船舱,同时心里祈祷妈祖保佑了。
......
可惜,上天也许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那场可怕的暴风雨还是如期而至,而且威力比火长郭完预料的更加惊人!
前世李逸澜便生长于广东沿海,体验过台风的威力,但在陆上商品房里体验到的台风,又怎么能与海上的暴风雨相比?
这场暴风雨爆发之前的半日,附近海域的海鸟早已逃得一干二净。
接着,就连空气也变得十分沉闷压抑,在李逸澜眼中,整个世界似乎都凝固了,甚至连船也感觉不到走动。能聊以安慰的,或许只有前面的三艘同伴船,在茫茫大海中,让人增添了一些对抗绝望的勇气。
林寅观早就在郭完的建议下,命令将船帆都收了起来,同时做好了各种应对的准备。然而,当风浪夹带着苍天之力轰然而至的时候,即使是在船舱中,李逸澜还是被颠簸摇晃得极为狼狈!
可是就在这时,方治却准备离开船舱:“暴风来了,我也要去甲板上帮忙了。李公子保重!”
说完,方治急匆匆离开,甚至都没有给李逸澜反应的时间。
这次离开,他没有将木门锁上。
李逸澜愣愣地望着方治离去的背影。
这个海上少年,年纪比自己小,身板没自己壮,但离开船舱时的身影却无比高大,无比成熟。
犹豫了一下,李逸澜最终选择挺起了胸膛,走出舱门帮忙拉绳索。
反正已经二世为人,不就是大海吗,不就是暴风吗,大不了不就是再死一次,我怕个啥!
掉哪妈,顶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