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
当第二场大雪落下后,朝廷政务也就空了下来,六部中除了户部还在加班加点,其它各部基本上都在准备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秦越开始了例行的视察走访工作,身边除了程慎以及侍卫外,还跟着四个少年郎。
庄重、鲍超、蔡稚、赵全,前三个都算自家子侄,也是程慎的入室弟子,赵全却是王著的书僮,架不住四人关系好如亲兄弟,有这个外出采风的机会,磨着赖出来了。
这一会却是紧张的脸上的血都要滴出来。
都怪自己烂舌头,说自己家离着不远呢,骑马最多半个时辰就到,陛下就起了兴,说到全子家打秋风去。
可自己家……
三间土房,尿桶都在堂屋里,灶房连着猪圈,臭不可闻……
可陛下当面,却没胆子拒绝,只好耷拉着头,有气无力的往村里走,雪后的寒风冷冽如刀,刮在脸上却毫无知觉。
这样的窘态,秦越自然看在眼里,却是看破不说破,只微笑着策马徐行。
瓦桥村离着益州新建的经济开发区真的不远,走路都不用半个时辰,骑马也就一刻钟。只不过赵全回家少,变化大了一时不知南北。
才到村口,老远就见到一群人乌压压的站在村头恭迎,有父母,有六叔,还有族长。
赵全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笨呐,陛下出巡,当然有人打前站的。他少年心性,立马兴奋起来,扬着手喊:“爹、娘……”
没人理他,包括父母,“扑通”一声齐唰唰的就在雪地里跪下了,溅起一地泥浆。
“恭迎陛下!”
秦越的脸就黑下来了,冷哼一声翻身下马,快步小跑,一把拉起那最年长的老人,再逐一把乡亲们都拉了起来,有些无奈的道:“满地泥浆,如何跪的下去,赶紧回去,换了衣服,免的受寒。”
“陛下能来瓦桥村,那是草民们的福气,草民心里热乎着呢,不用换……”
“趴”的一声,又有人跪下了,却是一位身着浅绿色官袍的年轻人,“臣无能,劝不住……”
秦越没有拉他,也没叫他起身,淡淡的道:“你喜欢跪,就跪足一注香吧,跪迎,并不是真心的表现,朕要的,是真打实心的欢迎,都说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其实这样说是不对的。”
秦越顿了顿,继续道:“叫乡亲父老,才是最贴切,没有父老乡亲的辛勤劳作,没有他们的男耕女织,哪来的华服美食,哪来的富足安康,敬他们如敬朕,这才对。老人家,请!”
那族老又惊又恐,忙解释道:“是草民等不识大体,硬要跪迎,不关李主事的事,要罚,就罚小老儿吧……”
“这却不关老人家的事了,这是他解释工作做的不到位,算了,既然乡老为你求情,就起来吧,下不为例。”
“谢陛下。”
李执起身,腿上泥水也不拍,先对那族老施了一礼谢过,这才躬身前导,丝毫不见窘态。
秦越看着这位比自己还大三岁的家伙,也有些没脾气,官宦人家子弟,心里弯弯道道就是比别人多。
赵全早和父母亲在一起,满脸自豪,母亲欢喜的泪眼婆娑,而父亲土根,暴着满嘴黄牙,乐的找不到北了,还是邻居拉了拉他,这才醒悟过来,一拍儿子的脑袋,“还不头前带路。”
她婆娘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全子都没回来过,哪知道的路。”
“哦,对,全子,我们换新家了,才起好,走,跟爹走。”
全子新家其实离着老宅不远,反而更靠大路,有车门,有大院,五间砖房一字排开,左右又各有两间搭厢房。院中有井,有石磨,一看就是新打的。
格局虽是农家大院,但看着也是村里顶尖气派的了,赵全这才觉着脸上有了面子,见陛下已在族长的陪同下在堂屋里坐下,嘿嘿一乐,拉着三小伙伴就往自己的新房跑。
土根见自个儿子一点礼数也不懂,又急又恐,秦越摆摆手道:“他们几个,比亲兄弟还好,就随他们去吧,也是难得放松几天,啊,全子人不错,聪明,机灵,左相甚是喜欢,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入室弟子了,土根兄生了个好儿子。”
唬的土根差点又要下跪,自己一个挥锄头的,哪当的起陛下唤兄。
秦越随手拿了个桔子剥了,从手感上就知道,这是上品沙甘桔,定是李执带来的无疑,这小子,心思全在左道上,当下装作不知,先替族老剥了个,自己再取一个在手,笑道:“听说土根兄是这左近种田养蚕的第一好手,今年收成如何?”
土根一听问收成,就乐呵了,搓着骨节粗大的手,笑道:“今年稻种好,一亩最少多收了三五斗,还是不得法,拐子种的最好,亩产四百多斤呢。”
“哦,那很不错了,哪位是拐子?”
“在外面看热闹呢。”
立马就有亲卫出去,不一会领了个拄着拐的中年汉子进来,要磕头,亲卫一把拉住,就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两股战战。
边是的程慎微笑着开口:“陛下想问一问,你亩产四百多斤,是怎么种出来的?”
拐子这才松了口气,结巴着道:“官府给的种子,老九不要,某就接了过来,两份种子混一起,专挑最饱满的撒种,又照着法子,秧田撒的稀里疏拉的,这秧苗果就茁壮一些,插秧时也照着六寸距,比往年间疏阔了许多,禾苗抽发后,果真又高又壮。”
秦越点头,赞道“光照足,收成就好,县里可有人下来调查过?”
“有,好几个人呢,还有个好象还是朝中的大官,可赤着脚,脸皮黑黑的,不象,他们看了某的谷子,又拨出稻根看了,说肥力还不足,不然会更好。”
“可帮着提出方法了?”
“有,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化粪池,人粪畜粪都有发酵,只是……这变稀了,也不知道肥力好不好。”
秦越笑道:“是这方法,要相信科学,比如轮种芝麻,也能增加肥力,冬季蓄水烂田,也能略增肥力,还能冻杀虫卵,农业是国之根本,朝廷每出台一个改良措施,都是为了农业更增长。”
拐子一拍大腿,“是这个理,村里还有二三十户没种新稻的,都后悔死了……不过……”
“不过什么,只管说。”
“这肥猪好养,可不好卖呢,某腿不便,别的重活干不了,和婆娘一起养了五口猪,这年底了却难出栏。”
秦越一怔,问道:“为何?”
“左近家里的,都有猪,没有的,过年时隔壁邻居杀了猪,略分一分也就够了,想拉城里去卖,可这冬水浅,走不得船。”
“……”
养猪容易,只要有力气拨猪草,发酵后脱去生水,混点洗碗水便是饲食,但出栏难的问题,秦越还真没想到,这时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交通不便是一个问题,没有冷储也是个问题,拐子家要是想把活猪换钱,唯一的方法,就是制成腊肉。
“腊肉呢?”
拐子哭丧着脸:“自个哪舍的吃,也吃不完呐。”
“这问题,朕来解决。”
秦越笑着起身,“村里可有杀猪匠,朕正好想吃毛血旺,随便的,教你们一个把猪肉卖的更高价的方法,嗯,官府统收,正好军备。”
腌肉,只要有盐,看一遍都会,但腌制整条的火腿,上盐沉缸都有诀窍,晾晒也讲火候,这个,秦越却是打小就看的多了,前世甚至在母亲的唠叨声中腌过好几次。
一听要杀猪,左边房间内哄的跑出四个半大小子来,人人眼睛贼亮。
虽然,庄重他们四个,如今吃的好,穿的好,但杀猪,却是深刻印在心底的童年记忆。
最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