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奔腾,我心飞扬。
幕色苍茫中,蓝田山脚下,两队人马都在以最快的速度相向而驰。
“虎子……”
“豹子……安善……熊大……熊二……”
才转出峪口,便见到兄弟们策马相迎,瞬间有酸意直冲甲寅的鼻翼,方经大战,乍见兄弟,这种感觉,分外珍贵。
甲寅左右张开双臂,和兄弟们一一击掌,这才在焰火兽的脑壳上一拍,畜生不耐烦的一个人立,咆啸着把刚掉过头来的武继烈座骑给吓的咴咴求饶,这才满意的打了个响鼻。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们。”
“没想到的是我们,你当自己是关二爷呐,还千里走单骑。”
“谁说的,整三千的兄弟呢。”
说出数字时甲寅脸色略变了变,旋即又恢复正常,“张将军呢?”
赵山豹笑道:“那曹翰牛逼哄哄的,可一听牧武关被你夺了,立马六神无主,被我军三路齐进,攻过了灞河,他那寨子守不住了,灰溜溜的撤回了城,却是正好便宜了我们,啊,铁牛这一战可威风了,三把飞斧掷出,杀了俩敌将。”
甲寅照着铁战左胸就是一肘,笑道:“熊大,行呐。”
铁战嘿嘿直乐。
铁牛是他的小名,熊大与熊二,却是秦越分别给他与武继烈取的绰号。
史成从马袋里取出一抱竹筒,给花枪石鹤云分了,这才又兜着马挤前,笑道:“哥几个,差不多又凑齐了,来,庆祝我们胜利会师。”
“喝。”
“等等,再拿一壶来,老薛你们就不认识了么?”
赵山豹回头一看,见一中年虬须宋将端坐马上,笑的有些尴尬,赵山豹“啪”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怪笑道:“薛将军……青泥岭的薛俨,啊呀,某说怎么看着面熟呢,啊呀,来,接着。”
薛俨接过竹筒,这才向诸将抱拳行礼:“罪将薛俨,见过各位将军。”
甲寅没好气的一扬竹筒,“说什么呢,要不是有你,我部差点被程玘堵死在商州那塘子里,都说我是福将,嘿,我就是福将,这不,明明死胡同,也能遇上老兄弟,来,为兄弟,干杯。”
“对,为兄弟干杯,喝……”
自古降将无人权,原孟蜀青泥岭守将薛俨被安国言巧舌如簧的一顿忽悠降了周,刚开始很风光,任沂州防御史,实权封疆。
宋代周后,三月一贬迁,最后贬到这商州担任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要不是左近的熊耳山伏牛山太乱,他连带兵的机会都没有,也好在赵遵范是老行伍出身,多少有些惺惺相惜意,令其驻扎丰阳,勉强也算是有个相对自由的空间。
但这窝囊气,是人都受不了,所以甲寅所部一打武关,他的脑子就活了,老子当初就看在虎牙军面子上降的好不好,若非世道阴差阳错,哪会在宋廷受气。
恰好,赵遵范在最得力的悍将高乾阵亡后就没了斗志,他挺身而出所设之计,赵遵范懂,一个是顺水推舟结个香火情,一个是投奔“旧主”甘背黑锅,恰是你情我愿。
薛俨议完事,马不停蹄回到丰阳,点起兵马连夜出动,顺便把家小往油壁车上一塞,先赶到棣林坡,像模像样的设伏,然后令亲信二十人护着油壁车往牧武关而去,说我家将主奉命伏击敌军,凶多吉少,小的护主母小郎先一步回关避难。
怎么说也是同僚,而且护的确实也是女子小娃,牧武关开了关门,放车辆进来,薛妻耿氏却不走了,跪下相求,说即在关上,总是安全,求将军让我得了准确消息再走。
守将贺桓看在亲卫不着痕迹奉上的一个小匣子份上,索性让其在后衙歇着,让自己的如夫人陪着说说话,随手香火情,能结就结。
甲寅所部还未到上洛,就见到了薛俨的心腹,立马绕城而过,直奔牧武关,嗯,棣林坡上还像模像样的“大战”了一场,然后薛俨部向牧武关败逃,甲寅部在后紧追。
这一回,牧武关守将打死也不会开关,只放下一只吊篮,能救你薛俨上来,已经仁至义尽了,先一步进关的几个薛俨亲卫感恩戴德的向贺恒磕了头,然后就接过守军的活,拉着自家将主上了关城。
然后,感谢是应有之意,四五个人把贺恒一围,三把尖刀抵在其腰间,这还不算完,薛妻也是个狠角色,左手抱着贺恒三岁的儿子,右手牵着自己的儿子,在五六个护卫的护送下上了城楼,重重跪下,说的话却是凄婉无比:“恩将仇报,我夫妻都要下地狱,一切,只为了子女的将来,请贺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
这是第二招,还有第三招,草料场的来报,说薛家几个家将借着来借草料之际,抱着火药罐就往料草堆里躺,手上亮着纸媒子……
牧武关兵不血刃的拿下后,乱石岔上,薛俨再立功,靠着一身宋军的外衣,成功骗取了程玘的信任,结果五千控鹤精锐逃回不到半数。
总之,这家伙因着肚子里憋的气太多了,一出手,全是阴狠之招。
此等行径,若是遇上老学究,肯定不耻,但对军人而言,能最大限度减少自己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便是好计,所以史成等人听完故事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大赞。
“对了,方正德呢?”
“他更惨,从解州防御使变成了解州盐场的场卫,没出头之日了。”
“操,哪天打到解州去,然后把宋氏兄弟的脑袋当球踢。”
……
长安近,甲寅所部打通武关道的消息连夜送到了宋炅的寝宫,第一次体会到萎了感觉的宋炅顾不得抹去脑门的冷汗,急召赵普与刘廷让内书房议事。
“怎么办,怎么办?”
刘廷让劝慰道:“官家勿忧,曹翰部第一时间退回城里,这策略是对的,其部还有近二万人,而敌张建雄部、李儋珪部、甲寅部加一起也不到三万人马,据城而守的话,敌军暂时讨不到好处。
另据斥侯消息,那甲寅只是一路打通过来,除牧武关外,其它诸关皆未留人把守,我们不妨只将其看着是蜀中来的二千援军便是。”
“朕问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
沉默,尴尬的沉默。
宋炅看着刘廷让,刘廷让看着赵普,赵普却头低着发愣。
颓势是早已出现了的,只不过大家都不愿意面对而已,要解今日之危局,除非把河东精锐抽调十万过来,又或者把京中禁军全拉过来,否则,还是只有“耗”字一途。
可这样的建议,谁敢提。
“南面要胜……也有办法。”
刘廷让终于吃逼不过,吐出了自己的最终设想:“长安城中还有三万精锐,抽调……把二万捧日精骑全派出去,甲寅也好,张建雄也罢,都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此议,断不可行。”
赵普看了一宋炅,立马严词肃容:“捧日精骑全派出去,南面敌军势必抵挡不住,可他们会往哪跑?牧武关在他们手里,子午峪在他们手里,在这些险要之处,我捧日精骑无用武之地,只是赶走他们,这样的胜战,没有意义。
更何况,捧日军乃我军王牌,捧日一出,北路向训部猛攻又怎么办,官家安危谁来护卫,刘将军,还请换个方略。”
刘廷让长叹一口气,“那便给蓝田曹翰部下死命令,拖住南路敌军十天以上,同时请官家移驾咸阳,城中三万大军全数压上北岸,臣亲自率兵总攻决战,胜负,在此一举。”
“胡闹,怎可再让官家亲赴险地,而且,你这是豪赌,某问你,胜率有几成?”
刘廷让轻呵一声,满脸嘲讽之色:“五成与一成,有区别么,再拖两天,要下雪了,要发饷了……”
赵炅脸色黑如锅底,出手止住了刘廷让的怨言,问赵普:“赵相,你有何策?”
“等。臣想,过了这么多天,蕃部该有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