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霏霏,大河汹汹,在这大自然的阴绵化劲下,高塬失去了昔日的雄壮伟岸,崖石无止休的淌着泪水,仿佛在心痛那些在雨水中挨冷受冻的勇士,而勇士手中的刀枪,却在雨水的洗润下更加明亮锐利。
拓跋光睿紧抿嘴唇,因为用力,下嘴唇反包着上唇,下巴胡子突兀的戟戗出来,那形状离远点乍一看去,仿若紫燕归巢。他眺望着远处因为春雨密淋而显得低矮的绥州城,眉头虽皱着,但神情却颇为平静。
在他身后的小窝棚前,费听盖朱端坐在马扎上,边上有军士为其撑着大伞,正悠闲的喝着羊汤,仿佛这不是在野次扎营,而是在郊外别墅度假。
“拓跋兄弟,你再怎么看,绥州城还是绥州城,它没有脚走不了,只能生根在那里。”
闻言,拓跋光睿转过身来,双臂一振,雨披上的雨水如珠飞溅,他朗声大笑道:“你说的不错,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谁也夺不走,来人,酒。”
其部猛攻魏平关,本拟一战成名天下知,哪知都要冲进内城了,却让杨业坏了好事,其时精锐皆在进攻,后营空虚,促不提防之下,只能狼狈撒兵,好在杨业部百里转进,也是疲惫不堪,追击乏力,却是让其成功脱离战场,战后清点,魏平关下,整整折损了二千多人,好不心痛。
这一撤,便直奔绥州城,同时飞骑传讯,收拢另两路的残兵败将,召集左近部落能上马的男丁,进行攻城作业,然而,只抢攻了一天,雨水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这场雨水止住了其部攀城血杀的劲头,也拖延了秦军援兵的步伐,对拓跋光睿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
绥州城失陷几日又何妨,城中除了老弱,就是妇孺,被屠被杀被遭蹋,都无所谓,因为这本就不是他的地盘,对他来说,能把这万余勇士们都团结在自己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围城,攻城,准备打援,各项布署皆有条不紊,又有几人知晓功夫在诗外的内涵。
反衬的甲寅更像个福将。
其部抢入绥州城后,已经被其坚守了六天,前两日,敌援军尚在聚集,相对容易,到了第三天,便倏的暴发了大危机。
主要是这家伙自打离开家乡后,这小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好,不论在军中还是在家中,诸事都有人帮着料理妥当,养的他几乎没有金钱概念,用黑柯的话说,典型的“大鸟大卵袋”,用起钱来好比那喷射的仿若鼻涕之物,毫不珍惜。
先是,他为了能用最快的速度安定城内,对被迫组成的妇女维和队许下了五十文一天的高薪承诺,那些妇人因为子女被扣,第一天是提心吊胆的履行着职责,没想到次日一早便真的领到了金灿灿的五十枚铜钱来,这一下子,精神头立马不一样了。
要知道一个孔武有力的壮年男丁,一天也顶多能赚来十文钱而已,怀着兴奋与担忧的双重心情再干一天,平平安安的睡下后,次日一早,又再次领到了五十文。
这一下子就把暴富后的妇人们心态给膨胀起来了,炫耀是大部分女人骨子里的天性,有一丁点东西都想嚷了满天下都知,何况百文真钱。
她们开心了,甲寅便笑了,却不知妒嫉更是女人身上第一等的天性,那些没有轮到这等好事的,又或者没有被黑柯那狗眼相中的蕃女们,悄悄的,偷偷的,风言风语凑成了谁也没料到的毒计来。
第三日,凑聚在城外的近三千党项勇士呐喊着扛着长梯向城下冲来,结果城头渫血的同时,城内也此起彼伏的暴发了流血惨事。
被妒嫉蒙红了眼的妇人们不敢对身着甲士的秦军动手,但对本是街坊邻居如今手套红臂套的维和队,却是下手没有半点容情之意,抓、扯、扇、踹、骂……
这也就罢了,等那些白头翁掺与进来后,事态立马变质,从抡起扫帚、捡起砖头到最后操起解腕尖刀……
有一就有二,有二便能串出四五六七八,维和队的妇人们十有八九遭到了毒害。
甲寅所部顾此失彼,差点失城,好在党项勇士野外作战行,攻城却是笨如熊瞎子。战后城内那些发疯的妇人,则让黑柯去抹平,甲寅眼不见为净。
让他为难的是百十名以照料马匹留在军营中的质子小孩,沉吟半晌后的结果是成立娃娃军,有某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要是战后寻着你们父亲了,去留两便,保证赠送丰厚盘缠。
最后再召集城中百姓,放下狠话:“想逼老子屠城,就早点说,绥州城你们在意,老子可不在意,一把火烧了也无妨,有种你们再吭一声试试。
明着告诉你们也无妨,这城我军占一天就已经成功达到战略目标,现在已拖了三天,早超预期,这三天来,党项布署在前线的兵锋早已乱七八遭,你们以为城外的党项兵越来越多是好事,告诉你们,大错特错,这些都是前线败退下来的残兵游勇……
老子是怕他们进来后屠城,然后把帐算到老子头上,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老子才帮着你们守城,要不然,早撤了……”
“最后再说一句,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别出来显眼,啊……真要毁城,三个天雷神罚就够了……”
狠话是撂下去了,有没有效果却是两说,但甲寅还是想赌一把,其实他完全可以撤的,最早的战略规划,并没有死守绥州城一说,只要牵动敌军兵力,腾出大部队进攻的空门便算成功。
可惜这家伙虽然地位很高,但格局并不高,骨子里还是个小农,得手的东西就舍不得再扔,结果却是又被他耗对了。
说起来也算那拓跋光睿运气不好,他晚到了一天,否则,若有城中内应,再以其部精锐山讹羌兵以及步跋子来攻城,甲寅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守不住,可惜,真正精锐来攻城了,城中百姓却个个成了鸵鸟。
这场绵绵不绝的春雨,对其部来说是真的及时雨。
雨与雪,是军队最大的敌人,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所限,感冒发烧都是可怕的疾病,所以,不是战斗执行力超强的军队,又或者是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是没有将领敢冒雨出兵的,果然党项所部按兵不动,这给了城中的秦军宝贵的休息机会。
偷得浮生半日闲,甲寅猫在城楼上,以帅案当床,睡的呼噜震天响。
一声“虎哥”却突兀的响起,把甲寅惊的翻身便滚立在地上,才扯着腰扣在紧,呼延赞便如一头发春的熊罴冲了进来,兴奋的道:“援军到了,杨业部已到城外二十里的黄连塬……”
“操。”
甲寅暴一句粗口,骂道:“这雨水清冷如冰,他敢冒雨行军?”
“张侗部也到了,走的不是同一路,距着杨业部约有二十里,离此城也不过三十里。”
“算他俩有心,张仁谨到了,那么曹彬也就不远,嬢的,老子终于可以好睡一觉了,去,通知各营,都打起精神来,城外但有讯号起,便是动刀时。”
“诺。”
呼延赞一擂胸,转身便走,甲寅没好气的起脚一飞腿,“我话还没讲完呢,通知伙房,杀羊宰牛,多备米面,准备犒军吧。”
“是!”
呼延赞兴奋的满脸青春疙瘩都冒着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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