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而青泥岭,则是蜀道险中之最。
李太白的“……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便是其因雨受阻于青泥岭时感慨而发。
此山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悬崖万仞,上多云雨,行者屡逢泥淖,故名青泥。
栈道如蛇,只是历经太多的苍桑了,疲惫无力的缠附在山腰上,脚底下,便是怪石参差水流湍急的故道河。
凡过此地者,魂惊目眩人蚁附,手扪足缠蹒跚行。
蜀军于这最险处设寨把关,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守住此山,便守护了蜀中的安宁,这座蜀中的东大门,历史上发生过无数的战争,从来是谁占据此岭,谁就拥有战争的胜利。
当年王景攻伐秦凤,正是蜀将高彦俦于败退之际拢残兵,收败将,聚于此山构筑防线,这才阻止了周军西征的步伐。
之后,为保蜀中百姓的平安喜乐,高彦俦又力排众议,坚持于青泥岭重兵把守,是以蜀军在此整整设了一万兵力,又多备强弩硬弓,垒堡筑寨,可谓是万分慎重,小心再小心,真正做到了严防死守,哪怕来十万大军也无需惊慌。
只因地势实在险仄,再多兵力也难以展开。
这是蜀军三条防线中最为牢固和放心的。
所以山脚下的故道水日渐浅枯,蜀军不以为意,凤州有所动作,蜀军也不以为意。
用薛俨的话说:“哪怕周军突然就在山脚下,也莫得慌张,老子尚可一边喝着老酒,一边打着麻将,众儿郎只需把强弩一张,哪个攻的上来,真不行了,一把火烧了栈道,火油备那都要发霉了,北风……碰。”
这麻将呐,果真就如秦越所言,与蜀人在一起,那化学反应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自安国言把麻将带上来后,不仅为蜀军带来了天大的乐趣,也给他自个开辟了一条发财的路子,十天送一批货,屁股后还紧着催。
若是能如甲寅的“六年凤”一般飞到高空俯视,你便会发现,壁垒森森的左中右三寨,但凡有些阴凉处,都支着小桌子,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个个油光满面,喝哈有声的打着麻将,那气势……比习武操练有声势多了。
安国言曾得意的说,单靠着这麻将创收,再养十个外室也没一点问题。
凤州军、凤翔军、阶州军,三路大军于七月初九夜里在河池县悄然会师。
次日寅正时分,三声号炮响,钲鼓齐鸣,北路行营都部署王彦超全副戎装,主持出征大典,宰牛祭旗,行营都监曹彬、行营都虞候秦越分别位列左右。
仪式感从来都很重要,昨夜还嘻哈着打趣热闹的将士们,在庄严神圣的氛围中个个神情严肃郑重。只有秦越对这呆板严肃教条化的仪式感到无趣,他征战多年,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仪式,见王彦超准备授旗了,便悄然道:“能不能加个内容?”
“讲。”
秦越便大手一挥,对着虎牙军阵喊道:“兄弟们,唱起来。”
“君不见,霍骠姚,漠北纵横六千里。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怯懦误此生?
……”
秦越虽说重视政工,但眼下却并没有太多的动作,除了办夜校外,便只是安排杨登下到营部,挂一个宣谕使的名头,把宣传队的班子先搭起来,内容却不再输送。如这象样的军歌,目前还只是孤零零的一首。
究其原因,其实很简单,这家伙在玩保留。
饶是如此,整齐划一,雄壮昂扬的歌声还是镇住了凤翔军,待到阶州广捷军也开始唱后,王彦超手下大将史进德握刀的手忍不住紧了一紧。
嬢的,看来这一仗若不显些本事,都要被这群娃娃们给小瞧啦。
先锋使甲寅身着虎夔甲,腰悬斩锋刀,于这虎牙军歌声中威风凛凛的出列,接过先锋大旗,飞身跃上嘶风焰火兽,举臂一振,火红的大旗迎风招展。
“为大周开疆,出征。”
“为大周开疆,出征。”
江陵城外,南路行营先锋使王审琦也刚刚接过先锋大旗,登上战舰。
豪情满怀。
汴京城中,戒斋沐浴三日的郭荣,正隆而重之的在太庙祈祷,灭国之战,却不能亲征,这对凡事喜欢亲力亲为的他来说,实在是大遗憾,可惜蜀中太远,身为一国之君,不能离京都太远,只好用这行动来为三军祈福。
虚岁才六岁的宗训老老实实的跪在父皇身后,眼睛却盯着父皇那突兀耸起的肩胛骨发呆,父皇说,他得快快长大,好帮着父皇把江山重担挑起,难道挑那万里江山就需要这般大的肩骨么?他扭反过手来,摸摸自己扁平的后背,有沮丧之色在其脸上浮起。
宫外,浣花巷。
这条因为徐无道长为了讨好夫人以解思乡之苦,而特点花银子打点改名的巷左第三家,便是秦越的府第,东院寝堂的灯火亮了整整一晚,周容与苏子瑜相拥而睡,眼睛却睁的大大的,聊了一晚上了,苏子瑜还是把那句自己最关心的话再三问起:
“为什么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呢,偏要去打仗。”
“都说了,相信虎子,相信九郎,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可他们相隔千里万里的,要是家外有家了怎么办?川妹子最水灵,这话可是你说的。”
周容顿时精神了,柳眉一竖,恨声道:“他敢,我回头就送顶绿帽子过去。”
苏子瑜歪着脑袋想了想,终究有些不确定的问:“绿帽子,什么意思?”
周容探手去挠苏子瑜的软肉,咯咯娇笑道:“赶明儿你给虎子送一顶去,他保证喜欢……”
后院,徐无人正为徐无道长整理衣襟袍角,一边忙碌,一边埋怨道:“出征是越儿的事,你这当师父的凑什么热闹,还非要挑着今天。”
徐无道长张着手,任由夫人打理,微闭着眼道:“打虎亲兄弟,他身边有虎子在,某这当师父的当然最是放心不过,但还有句上阵父子兵呢,兵戈即动,某这当师父的,总要多替他捞些好处回来才是。”
徐夫人媚眼飞白,假嗔道:“看把你能的。”
徐无道长却一脸认真:“某走后,家里全靠你了……”
徐夫人忙打断他的话头,将长剑塞进他手里,“要走快走,休得再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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