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嗦噜……呼噜……”
甲寅整张脸仿佛都埋进了大海碗里,稀哩呼噜的吃的十分快活。
“以前吃这浆水面,十分勉强,今日再吃,却是真的美味,还有这大海碗,最是对我性子,蜀中什么都好,却讲究个脍不厌细,看着就娘们,还是这好……呃,撑着了。”
乡绅们见甲寅毫无架子,端起大海碗就吃,吃了还松裤腰带儿,这才明白,之前的那个‘小去病’没变,还是如此的憨直,当下都放下心来,不一会又把心思揪起。
“甲将军,您只带了一千兵马,还伤亡近半,要是乔将军回师了怎么办?他手上,可是有足足五千人呐。”
“无妨,他虽然年纪比我大,但他入伍,还是我验看牙口的,嗯,当时人都瘦成排骨头了,所以这人健不健康,得看牙口,没想到看走眼了,却是个白眼狼。
不过,就他那半瓶醋,据城而守或是勉强,要想攻坚,哼哼,给他十个胆也不敢,他要真敢回来,不用多,我只要带上百骑,与城下列阵,他敢放马来冲都算他的本事。教他拳刀的师父都在这坐着呢。
再说了,他哪敢动一步,只要他前脚走,后脚我大军便能攻上青泥岭,然后倒撵着他跑,所以你们只管放心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甲将军鞍马劳顿,请早点休息,我们先告退了。”
“啊,好,今天先谢了哈,等大帅到了,再说怎么个谢法。”
“啊呀,这怎么敢当,举手之劳而已……”
眼见一众乡绅相继告退,凤州刺史丁予洲这才放下茶杯,笑道:“看着甲将军吃面,某都看饿了。”
甲寅大笑:“粗人一个,让明府见笑了。”
“这明府二字,休要再提起,愧对大帅久也。”
“那我叫你仲文兄吧,你手上又没兵权,九郎怎会怪你,刚才在乡绅们面前,海口是夸下了,但实际上,形势还很严峻,不仅乔青山会下山,石守信的大军也到凤翔府了,我要在三日内最少征集到二千民壮,这个忙,只能靠仲文兄帮忙了。”
“丁某尽力而为。”
“那好,等下我让唐妙才杨成志他们配合你,大帅说了,你这人惯会明哲保身,所以一身本事都藏着捏着,其实是一遇风云便化龙的人物,如今,机会来了,就看你的取舍。”
丁予洲手一哆嗦,差点摔破了茶碗,讪笑道:“甲将军,这玩笑开不得。”
“嗯,我掉不了书袋子,大致就这意思,你是有本事的人,你看着办吧。”
“……”
眼见丁予洲告辞而去,赵文亮给甲寅一竖大拇指,赞道:“没想到呐,本事见涨了,把一州刺史都拿捏的迷迷登登的,不过看来这家伙心动了,若真能凑出二千民壮来,城内的百姓就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甲寅苦笑道:“他们是可以安心睡一觉了,我们却是要发愁了,九郎派你来,是要让你主持城防大局的,边边角角可都要安排妥当了才行,最多三天,我们就要受到东西两路夹攻,真正的腹背受敌。”
“放心,三天时间,够做大文章的了,再说了,城防一切设施俱在,那乔青山还是有一套的,你们只需要把人心稳住了,其它的看某。”
赵山豹把环睁一瞪,鄙夷的道:“那些城防基础,明明是陈头的功劳好不好,他乔青山也就是二道贩子,过了一下手而已。”
赵文亮一脚踢过去,“吃饱了没,吃饱了就开工。”
“敢情某是你家的长工呐,得亏都姓赵呢?”
赵山豹骂骂咧咧的起身,临走还拎了半只烧鸡啃着,这几天,尽嚼食干粮,嘴都淡出鸟来了。
丁予洲怀着满腹心思回了府衙,自打虎牙军兵临城下,他的心里便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的,如今城头虎牙大旗迎风招展,虎威赫赫的虎牙军一气攻进了城,他的心底里却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权柄小有小的好处。
自己是文刺史,与其它一些防御使兼着的武刺史有着最大的区别,凤州军权皆在防御使乔青山之手,城防是他的事,城丢了,自己虽要担责,但不是主要责任。
真正让他松下一口长气的,却是看到了虎牙军的腾腾杀气,看到了一如既往的甲寅,心想,凤州真要变天成功,于自己不是好事一桩么,起码自己与那位秦大帅,有着不错的香火情,相反的,京中那位官家却是从未谋面,不知具体性情。
而真正触动他的,却是甲寅直不愣登说的话,这样的话,别人能想到也不会如此直白的说,可能要兜十八个圈子,而他自己其实也很清楚自己的本性,但清楚是一回事,改变是一回事。
知雄,守雌。
乱世生存的不二法门。
当然,这是指弱势者而言。
倘若得势了呢?
他登台阶前停下脚步,看着匾上那三个金字好发了一阵呆,这才挥挥衣袖,进了内衙。
“夫人,家资浮财总计多少?”
“三万来贯吧,不知夫君……”
“嗯,让管家取两万贯出来,为夫急用。”
“急用?”
“嗯,出钱募壮丁。”
“啊……”
丁孙氏大吃一惊,绣花针刺入指尖也不知。
“若要募丁,府库自有钱粮,再不行召集乡绅募资,哪有自个垫钱的道理。”
“为夫自有计较,虽然募丁之途有无数种,但唯有如此行事,我们才能最为得利,事若成,这两万贯比二十万贯还值。”
“若……若是虎牙军败了呢?”
丁予洲晒然一笑:“只要为夫命还在,这本钱就捞得回来,你想呐,世上哪有如此傻子,会心甘情愿的掏自个的家底,为别人输军资呢,说出去,也没人信,所以为夫自然是被刀子逼着的受害者。”
“……”
丁予洲简单粗暴的安排家丁拉着六七辆大车的铜钱,于城中热闹地高举募丁大旗,顿时引来物议纷纷。
乡绅们立马坐不住了,才从防御使衙门回了家,又心急火燎的去了刺史衙门。
可惜大多数人没有见着,因为丁明府的牙痛病犯了,不见客。
只有少数人从角门进去,又从角门出来,表情神秘,回了家,立马派人去城外召集庄上的男丁,回城听用。
酱园薛李便是少数人之一,却经不住老友的再三问询,丢出一句话来:
虎牙军可是在凤州才成的势,秦大帅真要成了事,益州第一,凤州第二,该怎么办,自个去想。
啊哟!
老友扇自己两巴掌,急匆匆的回了,这年头,人命不值钱,再说又不用自己上前线,大不了,多耗几袋粮食,多付几把铜钿而已。
却能换个机会出来。
多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