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西城区,有一片隶属于官府的仓库,按照规矩,所有进出凤凰台的货物,都必须在这里装卸,天长日久,自然就滋生出一些靠此谋生的行当。
此时,天刚放亮,一群以帮人卸货为生的搬运工,就聚在路旁脚店里,守着火塘烤火。
这大大的火塘周围,是一片空地,空地四周建了许多供人落脚的茅草屋,那些商户走了远路,来到这里,就会立刻找间屋子住下,有那喜欢女色的,还会叫来店中私妓相陪。
这个点儿,屋里人都还在睡,也就这些搬运工舍不得花钱,又想有个避风地儿,才喜欢待在这里。
火塘里火很旺,不管是竹木还是草叶、烂布条,什么都烧,若有人渴了饿了,还能将边上腿脚漆黑的陶鬲搬到火塘里,烧点水解渴或者煮点豆充饥。
一入冬,这里的火几乎就不会有灭的时候,烧掉的柴火数都数不清,幸好他们人多,城外又多荒草枯枝,捡柴也容易。
大把的竹枝扔进去,眨眼就“噼啪”炸响着变成飞灰。
衣着单薄的搬运工们围成一圈,搓着手闲聊,摇曳的火光照耀下,往年总是带着戾气的脸上,全是平和。
他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苦哈哈,虽然是王都的自由民,打一生下来,胸口就充斥着王都人的骄傲,可他们也是真的穷困。
王都虽大,生活不易啊!
就说他们这个仓库区的搬运工,原先就不止一拨人,为了生活,他们这些来自不同片区的搬运工之间常常发生矛盾,打嘴仗不算什么,聚众斗殴也很常见。
自从大王有一次路过此处,见他们为了争抢生意,互相比拼着降价,以至于最后差点又要打起来,特意停下来给他们调解之后,他们的日子才好过了。
如今整个凤凰台的搬运工,全都在大王的见证下编了号,他们不再按团体接货,而是作为一个整体,不管哪家商户到来,不论货多货少,他们都可以靠着排队的方式,不断循环着干活。
反正收费也是按照货物不同,计件收费的,有大王派来的小官按编号帮他们计数,所有人都很放心。
有动作麻利、力气大的,搬运货物快,就能多背几趟,力气小动作慢的,少挣钱也公平。
他们之所以能有这样的和平,全都是靠着大王的威信,如今他们不用内耗,还可以统一声音,给商户涨价,比以前挣得多了,还不用经常受伤耽误营生,自是希望大王健康长寿。
“哎!大王好多天都没出宫了!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啊!”
有人用竹筒打了一筒开水抱着,望着高处的王宫忧心忡忡。
“大王一向康健,一年到头少有生病的时候,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病了?我看多半是被那群猪猡给气的了!这么冷的天,谁不知道屋顶茅草越多越暖和?可谁又真的那般做了?完全不考虑屋架子结实不结实!哎哟喂!塌了也是活该!”
有人一边嚼着刚煮好的黑豆,一边发表自己的意见,哪知他噼里啪啦一顿说,刚说完,就有不对付的开口怼他:
“二麻子,你少说几句风凉话吧!不就是当初抢茅草你没抢过人家吗?人死如灯灭,还是积点德吧!”
“说什么呢?啊?咱不说着大王的事吗?你凭空扯这些有的没的,到底啥意思啊?我什么时候跟人抢茅草了?城外头一片片的,还用抢吗?”
“怎么没抢?我亲眼看到你们吵架了!”
两人吵着吵着,站起来叉腰撸袖,显然为了面皮,谁都不愿认怂。
“够了!你们俩滚去路口盯着!昨夜青州孙家的商户就派人来告知了,说今天要运货进城!怎么天都快亮了还没到?咱几十号兄弟,就在这吹着冷风干等着?回头得加钱!”
如今虽然按照大王规定的方式揽活儿了,原来的团队老大们威望却还在,这人一开口,那两人忙不迭站起来出去了。
“要不,去请黄老进宫看看?”
重又说起之前的话题,有另一位老大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却有与黄老相熟的人,立刻开了口:
“黄老前几日咳嗽,万一过了病气给大王怎么办?要不还是去找渔叟?”
可惜渔叟入冬之后,腿脚也不好,他们总不能背着他进宫,那对大王也太不敬了。
“干脆我们自己进宫去吧!”
“得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看看配不配!”
几人凑成一团,商量着这事,正不知该咋整,就见二麻子他们领着孙家的家将过来了。
“来活儿了!大伙儿都快些出来!按照昨天的顺序排队,不许乱!”
虽早就知道凤凰台的规矩改了,真正见到这些人的报价,来人还是心疼得很。
原先不同团伙之间内斗,价格低一半都愿意接,如今统一价格,他们若不想让这些人搬货,就得自己搬,可他们又不是贵人,出门带着一堆奴仆,他们这些商户一年到头四处跑商,连护卫都时常需要另雇,又哪能有那么多人手?
自是只能认栽。
商户盯着货,见东西都好好的入了库,这才去了脚店。
因为雇这些搬运工花了双倍的钱,这人连私妓也舍不得叫,直接进屋睡了。
见他睡了,仆从端起水盆走出来,顺手将盆里混浊的温水倒进阳沟,这才放下盆,凑到了那群搬运工里坐着。
商户们有钱可以住店,这些带来的仆从,却是没资格住到屋里去的,他们大多数时候,都跟着这些搬运工烤火。
大伙儿心忧大王,干完活,暂时又没有新的商队前来,就又聊起了大王的事。
他们这些底层下苦力的人,虽然每天见的人很多,可他们平日里接触的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些铜臭满身的商户,哪会知道多少贵人们的事呢?说来说去,也还是那些老话。
原以为这些刚从青州来的人,不会知道凤凰台的事,哪知他们正说着呢,就听一人犹豫道:“前几日,奴奴倒是听到路过的贵人,与我家主人说起大王。”
“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众人来了精神,纷纷问起,那位贵人说了什么。
“哎,大王如今沉迷打麻将,连政事都不理了,哪还顾得上出宫来见你们这些人呢?”
“哦?麻将?什么麻将?”
这可是个稀罕玩意,他们都不知道。
“大王贪玩,你们不是不知道,前阵子大王捣鼓出个稀罕玩意……”
这人叹口气,说起麻将大概怎么玩,最后才道:“大王自己堕落也就罢了,还拉着臣子们一起玩呢!听说那谁家,连祖产都给输出去了!啧啧,真是!不知道大王怎么想的啊!”
见他一脸楚国出了昏君,立刻就要亡了的样子,周围的搬运工们听着他说话,先是惊诧,很快就满脸恐慌,可没多久,竟全都一脸愤怒的围了过来!
“打他!”
一堆老拳落下,没人在乎他在喊什么冤,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了,这才有人将他扯起来捆了:“也不知哪来的奸细,竟说疯话,赶紧捆了送去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