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原以为虽然是将军家的姑娘,但也应当有姑娘特有的矜持,只不过宋依依实在不同,四人围坐一桌,一直似百灵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句句在理得体,也不招人厌烦。
明淼淼被齐琛整治的怕了,更恨明玉,定是她在背后使坏,否则齐琛怎会如此不客气。
可惜想归想,也无法教训她这没良心的堂妹。
书听一半,宋依依瞧瞧时辰还有事,就先走了。明淼淼见她走,哪里敢独自多留,也寻了借口走。
明玉起身送走两人,才重回位上,笑道,“我在那个家十年,还不曾见过如此温顺的堂姐。”
齐琛环视四下,说道,“今日的书,也有蹊跷。”
明玉一顿,“也是三爷那边的?”
“嗯。”
明玉也连忙瞧了几眼周遭,努力将这附近的人记下。
过了两日,明玉收到请柬,一看东道主,竟是宋依依。自她嫁进齐家,收到的邀请也不算少,大半都给孟氏推掉了,偶尔去的几次也是茶会赏花的。
因是将军府邀请,宋家和齐家也算交好,孟氏许明玉去赴宴。
齐琛以为明玉用个午饭便回来,没想到到了申时,随行的一个下人报宋小姐挽留众人赏夜景去了。
平日也是专注练字看书,但偶尔明玉说说话,墨也由她研磨,即便静默,但也至少有个人在旁边。看着婢女磨墨,总觉哪里不对,打发她出去。
戌时过半,明玉才回到家中。向家翁请了安,回了房里,齐琛正坐在桌前看书。轻步上前吓吓他,刚到跟前就见他抬头,满目淡然,“进来也不吱声,要吓唬我么?”
明玉笑笑,坐到他一旁说道,“您让我多点玩心,可三爷却是不配合的。”
齐琛听言,笑了笑,“玩什么了,这么晚。”
明玉倚他身上,也有些累了,缓声,“宋小姐今日简直像个大将军,领着我们这些小兵到处吃喝赏玩。我们十几人游园看湖,饮宴对诗,也玩的开心。尤其是夜里的两岸灯火,更是璀璨夺目,如云似梦。许久不曾玩的这般高兴了。”
齐琛摸着她的发,听着声音也有疲倦,“开心便好,去沐浴就寝吧。”
明玉缓缓起身,话未出口面颊绯红,明眸含水,“三爷今日可念着明玉?”
齐琛微顿,别开头继续看手里的书,“问这个做什么。”
明玉轻叹,“妾身就知道您不想,不过呀,明玉在游船时很是记挂,想着如果三爷也在一同赏玩多好。”
齐琛听的心中微动,探身吻她额上一记,“去沐浴吧,上的水热些。”
明玉笑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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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依与明玉聊的很是投缘,也从不似其他官家人那般看明玉,觉她六岁失怙恃不祥,每每见她冷落,也会特意亲近她,与她亲昵如姐妹,十分真心。
这十多日两人交好,多是宋依依来齐家陪玩。明玉倒觉她实在是太过亲热,也曾想莫不是她有意齐琛。只是宋依依见了齐琛也知礼节退避,明玉见状,也少了份疑心。细想她是将军嫡女,总不会甘愿做妾。
春末,雨水依旧连绵,气温夹着雨迎着风更是冷意森森。
宋依依坐在亭子里看明玉缠着浅蓝色的绳子,已经环上玉,快做好了,笑道,“玉姐姐,你的手真巧。”
明玉笑笑,“以前不怎么会做这些,也无暇做。”
宋依依笑道,“因为嫁了齐三少爷,所以才认真学的吧?”
明玉低眉浅笑,宋依依伏桌,听着外头雨声,叹了一气,“这几日有媒婆上门,约摸爹爹要给我许门亲事了。”
明玉说道,“那岂非很好,配得起你的,自然是位好公子。”
宋依依笑意颇淡,“听天由命什么的……”实在是太傻,她可不愿。
明玉只道她小姑娘心思还没收回,愁伤日后,“我嫁三爷前,心中也忐忑,可如今也处的和睦,你不必担忧。”
宋依依笑盈盈看她,“玉姐姐,齐三爷的病怎么突然好了,莫不是有什么神医不成?”
明玉收了视线缠着绳索,“这倒真要问问大夫了,我可不知。”
大部分事她可以说,小部分事她掂量着说,但齐琛的事,却是一字不会透露。无论是再亲近的人,即便对方无意外传,但人多口杂,指不定哪天就说漏了嘴,她可不会拿齐琛和自己的前程去贪图一时的嘴快。
这日天空放晴,明玉又随孟氏去上香酬神。齐琛一人去了茶楼,刚坐下不久,便有人唤他。抬头看去,就见宋依依身着鹅黄轻衫,小步跑了过来,甚是开心,“三爷,玉姐姐今日没来么?”
“没有。”
宋依依瞧了一眼四下,“那我能坐这么?”
齐琛顿了顿,“寻个其他位置坐下吧,约摸待会她会过来。”
宋依依笑道,“那更要坐这等玉姐姐了。”
说罢,已大大方方坐下,拿了桌上糕点吃,丝毫不拘泥。
齐琛也不好赶她,今日的故事又是新的,他得耐着性子听。看了四下,确实有几人是这几场书都眼熟的,再这么排除下去,很快便能找到人了。
醒木一敲,好戏开始。
宋依依听的并不算认真,但偶尔也会随客拍掌,笑声清脆活泼。等书说过半,忽然偏头说道,“这故事上半部好,但是下半部有点崩。”
齐琛怔松片刻,看着她问道,“你听过?”
宋依依笑的神采飞扬,压低了声音,脑袋探过小方桌一半,“因为呀,这书……是我让人送来的。”
悬着的心猛地落地,齐琛满目诧异。宋依依抬指轻嘘,“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让我爹爹知道,我会被打的皮开肉绽的。”
齐琛微微屏气,“这故事是你写的?”
宋依依扑哧笑笑,明媚非常,“才不是,我要是能写得出来,早就成大名人了。”
“那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齐琛抿了唇角,“蒲松龄。”
宋依依愣了愣,瞬时跳了起来,惊诧,“你怎么知道!”末了抓了他的手,欣喜道,“你、你也是……嗯,对不对?!”
齐琛早就做好同样有个现世人存在的心理准备,没她如此欣喜若狂,见旁人看来,下人的眼神也下意识的闪开,便知他们误会了,收了手点头,“你先回位置上。”
宋依依早已笑的眉目不见,“才不,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寻个厢房说吧。”
说罢,又拉了他要走,齐琛说道,“去廊道栏杆那。”
就算两人无所顾忌,但身处环境不同,让别人嚼个舌根,于他倒没什么,对她来说就是毁名节的大事了。更何况他也不愿让明玉多想。
两人到了廊道那,往来的人少,宋依依瞧了好几眼,才道,“你是什么时候到这的?我是去年腊月中旬。”
“一样。”齐琛说道,“醒来时已受了伤,应当还晕了几日,并不知道确切时日。”
宋依依咯咯笑道,“我也是,听说是被一个作死的姨娘推下水,估计原主没了,我才过来的。”
齐琛点点头,默了问道,“你并没有找到回去的法子?”
宋依依摇头,“没有……但是每次经过我落水的池塘,依稀能感觉得出来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可却又寻不到踪迹。唉~你说,我们俩几乎是同一段时日来到这,是不是有什么时空隧道在那几日开启了?找到就能回去了?”
齐琛方才也是这么想的,问道,“那你出事前,是哪日?”
宋依依想了想,“七月二十一日早上八点飞往云南的那班。”
齐琛呼吸骤停,片刻才吐纳一气,盯着她说道,“一样。”
宋依依一愣,满目惊诧,“你、你当时也在?”
“是。”
当时飞机内共有一百多人,并未满员。事发时,一瞬失控,根本无暇顾及他人如何。待醒来时,已在这大燕国。只是没想到,这近在咫尺的人,竟是在同一架飞机出事而来。
宋依依忍不住惊叹,“巧了……我都要怀疑除了我们是不是还有别人到了这。”
齐琛默然,这个假设不得不说没有道理。
宋依依拧眉,“不对吧,三爷,就算你可以回去,但是你已经娶了玉姐姐,难不成要把她丢下?”
这话戳到齐琛心坎,默了默,当他自己都无法判断到底是离亦或留时,找到那个地方,在做选择时,就明白了。这样空想,不过是浪费精力,“先找到隧道再议。”
不是一定要回去,只是想看看,在真正做选择时,到底如何抉择。遵从本心,才不至于日后后悔。
宋依依拍拍他的手臂,笑道,“明白~我会努力去找隧道的,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齐琛皱眉,“入乡随俗,到底是矜持些的好,否则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宋依依眨眨明眸大眼,点头笑道,“知道啦,还有,我叫杨洋。”
齐琛点了点头,宋依依见他面色无异,笑了笑。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商定以后有情报如何见面联络,齐琛便离开了。
看着那高大笔挺的身影离去,宋依依面上笑意渐敛,倚在栏杆上,双眸抹上些许阴戾。方才的迟疑,分明就是对明玉动心了。所以说,即使能回去,他也未必会走。
她记得他,他却全然忘了自己。
何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