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慧公主心眼虽然好,可是她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心中难免会贪念别人的关爱。他们又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彼此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没有约束自己的感情。二殿下和四殿下对她好,但她心中难免会有所比较,总觉得这个待她好,那个待她也好,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割舍不下。当然,她也知道一女不得配二夫,所以一直暗暗地计较,到底谁对她更好一些。”
听到这,我心里便不是滋味了。容天衡心里果真是有端慧公主的,至少,是曾经有过,或许,还是很刻骨铭心的初恋。端慧公主也太贪心了,世间好的男子,一个不够,竟然还想要两个。
可是不对,我怎么把容怀瑾也归为好男子一类了?我不是一向避他如毒蛇吗?
娘见我郁郁不欢,轻声安慰我,“怎么?吃醋了?”我赶紧否认,“哪有,我不过是觉得公主有些贪心而已。”
娘笑着摇头,“这也难怪她,两个都是世上最好的男子,都对她倾心相许。她不过是个孩子,孩子的天性就是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东西。”
孩子的天性?我沉思,上次去偷王员外的桔子,我趴在树上,本想偷一个过过瘾就算了,谁知看着哪个也好,就这样顺手地偷了一整棵树。如此想来,我比端慧还要无耻百倍啊。
也许,娘说的对,这并不是端慧的错,错的只是时间,他们没能在对的时间喜欢上彼此,终究是都错过了。
那年的春狩,端慧跟着去了西郊围场。她让自己的侍女假传消息给容家兄弟,自己则躲在悬崖峭壁下,等着看谁会拼了命来救她。可始料未及的是,两兄弟都对她情深意重,知道她有危险,骑上马飞奔过来。容天衡的马快到悬崖边时,不慎摔倒,将他自己也摔下了悬崖。
两兄弟方知,原来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却为了她心中那点不可告人的犹豫,让容天衡足足伤了半年。容怀瑾对端慧也开始疏远,端慧在此情况下,只好自请出宫去她姑妈家中,一去就是两年。
我没想到听一个故事也能让人心情变得沉重。我才知道,为何在梅花林里,容怀瑾对端慧那样冷淡。原来,竟也是被伤过的人。不知道从前的容怀瑾是怎样的个性,也许,并不如现在的跋扈?
甩了甩头,抛开心头隐隐的烦闷,带着绿萝便进宫了。绿萝很是高兴,说自从我来以后,她就三天两头能进宫,在府里别提有多威风了。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主子正水深火热之中,你不帮着想法子就算了,还敢狐假虎威。”
“小姐,那个端慧公主哪是你的对手。”绿萝轻松道,“她要是真的有本事,也不会被四殿下吼得哭着离开了。”
我笑睨了她一眼,“小丫头,真是长你主子的志气。不过,这话你可被乱说,毕竟她是公主我是郡主,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绿萝拍拍胸口走在我前头,“放心吧,小姐,皇宫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哪能不知道啊。”
绿萝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我几乎要退居她身后当她的贴身丫鬟了。这气势,到底是我教出来的人,没大没小惯了。
瑶华宫本是前朝瑜妃的寝宫,当时瑜妃很是受宠,这寝宫之中的配备也是除却皇后之外所有妃嫔中最好的。新皇登基后,瑜太妃仍住在瑶华宫中,直至老去,这寝宫也未有新人进驻。皇帝却将这样华丽的住处赏赐给了端慧公主,可见他心里确实喜欢她。
人还没进瑶华宫,已经有宫女奔着过来,笑道,“奴婢四月,请郡主万安。公主都惦记好半天了。”这宫女模样乖巧,笑起来眼睛像两道弯月,我很是喜欢,笑道,“这可是我的不是了,得赶紧去给公主赔不是了。”
四月赶紧摇头,“郡主能来,公主就高兴了,哪里会在意。”说完,领着我和绿萝进瑶华宫。
我一直以为以端慧的年纪,就算寝殿中不布置得五颜六色,也至少是少女所喜欢的柳绿花红。可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清淡的青色纱帘。就连她身上穿的,也是清淡之极的淡黄色。
她见我来了,苍白的面上露出亲切的笑,汪汪水灵的眼睛亮了起来,“东陵,我可算把你盼来了。上次少琮的生辰之后,我一直想寻个机会去找你,可是偏偏身子不争气,连病了几天,也不宜出门,只好送了张拜帖请你入宫,你不会怪我吧?”
她是公主,我是郡主,怎么都该是我受宠若惊才对。“公主太客气了,能入宫陪伴公主左右,是东陵的福气才是。公主病了么?怎么不让人送个消息来,我也好早点来探望。”
她拉了我的手,拐过纱帘,走进内室,“不碍事的,不过一点小病。而且我总要好全了才见人,免得沾染了病气给你。”
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容易生病。我笑了笑,不搭话。
内室的镂空三足香鼎里,火炉已经烧得通红,满室暖意盎然。半空中一个鎏金镂空忍冬花结挂链银香球稳稳悬着,伴着热气散发着些许淡淡沉水香的味道。端慧塞了个五蝶捧寿镂空手炉到我怀里,道,“一路过来冻着了吧?我就说应该去宫门那接你,这样冷的天,一路走到瑶华宫,可得冻坏了。”
四月从外间端了一壶热茶进来,道,“是奴婢的疏忽了。因为不知郡主会不会来,几时来,公主又病着,不敢多离开会。郡主喝些热茶吧,一会我再到太医处弄些驱寒的药汤来,必不叫郡主受苦。”
我笑了笑,打趣道,“我此番来可要和公主好好讨教下如何教导手下的丫鬟。我这绿萝整天叫我不省心,我瞧着你宫里的四月,又会说话又贴心,真叫人羡慕。”
绿萝在我身后委屈地瘪嘴,“小姐,哪有你这样当着面说人的啊,再说,我哪有那么让人不省心啊。”端慧公主忍俊不禁,“我还羡慕你有个性格相当的丫鬟可以互相玩耍,我这四月丫头,就是太过老成了,天天管着我。”
这回是四月不高兴了,“若我不看着公主殿下,只怕公主也不知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模样了?明明知道自个身子的,还巴巴地去雪地里看什么星星呢?冻坏了身子,受苦的是自己。”
没想到这端慧公主与我年纪相当,兴趣却是截然不同。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去雪地里看星星,真亏她有这份雅兴。我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俗人罢。
四月叹了口气,拉着绿萝道,“妹妹陪我到太医处取点驱寒药汤吧,让公主和郡主好好说会话。”
绿萝看着我,我摆了摆手,让她放心去。四月带走绿萝,明显是想让端慧和我单独说话,我自然不会不懂。
待她们走后,端慧挽着我的手,慢慢走到瑶华宫的花园里。寒冬将至,园子里有些萧条,光秃秃的树干呈现着毫无光彩的深褐色,看来无趣而寂寥。昨天的落雪还未消融,堆积在墙角,像是一条白色的线,圈住了瑶华宫。
端慧走得累了,随意在花坛上一坐。乖乖,她这屁股是纯棉的吗?我赶紧道,“这花坛是大理石做的,寒凉无比,公主还是回屋去吧。”
端慧笑了笑,“无妨,反正病也快好了。东陵,你来看这。”她指着花坛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让我看。我靠近,只见大理石花坛的内壁,被人用利器刻上了一些图案,一个圆环的图案,还有一朵兰花。
端慧问我,“你知道这个圆环和兰花代表什么吗?”
我想了想,道,“兰花,难道是代表公主入宫之前的名字,若兰?可圆环又是什么?”
端慧莞尔一笑,“好聪明的女子。”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竟让我心头没来由地一跳。我很快平静下来,朝她看去,却见她已经倾身,抚摸着花坛上那个圆环的图案,“怀瑾握瑜,美玉也。”
我睁圆了眼睛,难不成,这圆环,是代表美玉,也就是容怀瑾?这些图案,该不是以前他们定情的时候刻下的吧?
人不可貌相啊,容怀瑾这厮,也有犯二的时候。果然是人不傻缺枉少年。
我的表情已经出卖了我的心思。端慧不是傻子,她会带我来这,自然有她的用意。我只等她说出来罢了。
“我想,在我回宫之后,你应该也知道了一些我的事情,对不对?”端慧从花坛上起身,清亮的眼眸直视着我,“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今天请你进宫,并不是为了为难你。相反,我是有求于你。”
我静默地看她,尴尬一笑,信你才有鬼。自从上次在梅林听见她和容怀瑾的对话后,我就开始担心。正所谓,好奇心害死猫,我可不想因此而惹上端慧这样身份又受皇帝宠爱的公主。她从前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害容天衡受伤,自然也能重来一次,让她的情敌消失。
端慧苦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要怎么样你们才能相信,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莽撞的丫头了。我只是想求得他们的原谅,只想看他们兄弟恢复到以前的感情,这样也过分吗?”
我平静地看着她,“公主所求,我明白了。可是只怕,我帮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