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慈悲,原谅小女子从前不信神佛,从今以后一定初一十五都来朝见我佛。只求佛祖保佑我爹定南王,身体健康,仕途平顺。我爹虽然满手鲜血,可也是为君尽忠,纵有过错,也是无心之失,希望佛祖慈悲,免去他的一切苦厄。阿弥陀佛。”
跪在丈高的金身佛像前,我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祷告,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做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事情。绿萝从佛案上取了签筒递给我,我闭着眼睛摇了好一会,就是摇不出来签子。看来拜佛还是个技术活啊。在绿萝孜孜不倦的教导下,我总算掌握了诀窍,用力巧妙地把签朝外摇,终于不负众望,一支竹签跳了出来。
赶紧拿了去给庙里的老和尚解签。那老和尚坐在树下,面前置着一张破旧的书案,一本破书,他的眼窝深深陷进去,微微张开眼的时候,透出一股子不染尘世的得道高僧模样。我去的早,前头只排了两个人等着解签。轮到我的时候,那老和尚眼睛一睁,“姑娘好相貌啊。”
我干笑了两声,“不知大师也会看面相,不过小女子今天是来求签的。”我把竹签递过去。他笑看我一眼,“芸芸众生,心中皆有度量的一把尺。姑娘相貌生得好,旁人艳羡,自己却不知,此乃福分。”
得道高僧讲话一般是难懂一点的,但是他后头说的那句,我却是听明白了,是说有人羡慕我长得漂亮的意思吗?我朝四周望了望,果真有些来上香的女子偷偷朝我看来,交头接耳说着什么,眼里透着点羡慕嫉妒恨的意味。我有些飘飘然,“大师真是慧眼。”
老和尚拿着竹签,看了一眼,问我,“不知姑娘求甚?”
“亲人平安。”我回道。和尚看了看签,复问,“男或女?”
为防他接下来问出,此亲人和你是何关系,我只好更直接,“父亲。我父亲。”
和尚点了点头,道,“此签乃平下之签。鱼沉雁杳音信无无,望穿秋水不见君。姑娘与你父亲,怕是多年不见吧。”
我想了想,我与老爹虽然有父女缘分,却是最近的事情。说来,确实没有上半辈子的缘分。于是点了点头,“师傅请说。”
和尚继续道,“若要说见面,也不过是这几月的事情,却又父女缘分浅薄,匆匆一见,又是一别。”
这回我还没说话,绿萝已经叹道,“好准啊。”
我沉默了会,还是忍不住问,“我父亲可有什么劫难?”老和尚笑了笑,眼中带着一抹深意,就好像在看世人偏执的无知一般,“万般皆是命,命理定数终不可变,姑娘何须在意?”
我摇摇头,“师傅你这话就不对了。既是亲人,自然是盼望他一切都好,若能毫不在意,岂不和路人无疑,那师傅你又何必为人解签呢?”
老和尚阿弥陀佛了一声,双手合十,“姑娘所言甚是。贫僧只不过不想姑娘多添烦扰罢了。令尊身份尊贵,旁人不敢妄议半分,贫僧亦然。生老病死,乃人一生必经之路,姑娘若是关心亲人,便在他生前,多加陪伴,多予关怀,如此方不至于留下遗憾。”
说完,又是阿弥陀佛了一句,起身便收了桌椅要走,我急切拦住,“师傅方才所言,意思是我父亲会有大祸降临么?师傅既然身在庙里,受信众香火,为人解答疑惑,为何就不愿意指点小女子一条明路呢?”
老和尚叹了口气,放下桌椅,“姑娘刨根究底,恐也是徒劳无功,人之寿命终有尽时。还不如想想,如何为令尊承欢膝下。姑娘若真的想知道,令尊何时寿终,贫僧也愿意相告,只是,姑娘真要如此做吗?”
我怔住了,眼眶一下子湿了。这些日子,不知不觉已经将老爹当成亲人了,现在听到老和尚这么说,顿时觉得晴天霹雳,六神无主。眼前浮现的,尽是这些日子来,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他很势利,平时老撺掇我去勾引容家兄弟,可是,到底,他还是我老爹,平日里除了抠门一些,待我还是很好的。
我真的要知道他何时寿终吗?如果这样,以后只怕相处的时候,我都会带着一种奇怪的目光去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随时要消失的人。
“姑娘还要再问吗?”老和尚开口。我摇了摇头,合掌阿弥陀佛,“多谢师傅,小女子明白了。”
老和尚对我回了一礼,“姑娘聪慧。贫僧复有一言相劝。”
我点点头,示意和尚继续说。他殷切地说道,“姑娘命中的红鸾星已经出现,但却蒙上了一层雾气,还望姑娘一定要细细寻觅,方不负这段姻缘。”
我笑了笑,心想这和尚也确是好心,还记挂着我的姻缘呢。只不过,我早已找到了那颗星,他提醒地未免过于迟了。
老和尚走后,我和绿萝参观了下普国寺山后的风光,大约中午时候,打算出发回府,刚回到寺里,迎面竟撞上一人,玄色华服,紫金高冠,一张脸端的是俊比天神,又桀骜不驯。
想装作不认识,我判断了下,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如此,不如热情地打声招呼。
手刚抬起来,那厮竟然视若无睹,转身对方丈道,“大师的安排极为妥当,我自然放心。如此,一切便有劳了。”
方丈双掌合十,极为恭敬的模样,道了声好便自行离开了。方才一阵惊诧,竟然忘记把手收回来,此时还停在半空中,幸好,容怀瑾回头的瞬间我已经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回来,藏在身后,然后吩咐绿萝,“马车在外头了吧?咱们走。”
这回,却是他拦住了我,“你怎么也在这?”我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委实不想多说,只道自己是来庙里求签的,签求完了,自然就走了。
容怀瑾托着下巴冥思了会,好像在问我,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莫不成是来求姻缘的?”
我看起来有那么想嫁的样子吗?我白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精神萎靡地朝寺门走去。容怀瑾倒也不拦着我,跟着我走了几步,很是好奇,“到底求了一支多烂的签,能让你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漫不经心地敷衍他,“是啊,一想到嫁不出去,我满心忧伤,这样你满意了吧。”
他哼笑了声,手背在身后,“这与我何干,不过你有此担心,倒像个正常的女的了。”
我一口气提上来,差点没忍住,绿萝在我手背上捏了一把,把我那口气捏了回来。
“你又来这寺里做什么呢?”我急转了个话题。
“父皇每年初一都要来参拜普国寺,我提前来打点下,免得明日出什么乱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刚刚同方丈说那些话呢。皇帝参拜普国寺,那可是个大事情,明天得有多少百姓抢着来一睹天颜呢。这么一想,我觉着我在今天来祭拜真是个明智的决定,要不然明天肯定不是被挤成肉饼,就是肉饼馅。
“既然如此,我不打扰了,后会有期。”我同他挥了挥手,转身要走,他却更快地上了马,“我已经交代完了,送你回去吧。”
没有啰嗦地在前头开路,我发现容怀瑾也难得有些沉默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起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情景,当时如果我不是那样直言冲撞,会不会我们俩现在已经成了好友了?
“哎,容怀瑾,问你个事。”
“什么?”难得的好脾气,竟然没有因我直呼其名而发难。
“那次在府里,你真的没有用石头砸池子溅我一身水吗?”
“……”
好脾气的容怀瑾差点没滚下马来,他努力稳住身子,气急败坏朝我吼,“你到现在还没调查清楚?难不成你还一直觉得是我干的?”
我抓着下巴,眼珠子不知怎地就是不敢朝外头望,盯着车棚顶,哈哈干笑两声,“这怎么好怪我呢?府里也没人承认。”
“没人承认,所以就随便拿我做替罪羔羊?”窗外那厮有些不悦了。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我急忙否认,“主要是因为第一次事发的时候没别人在场,你是第一嫌犯。绝对不是随便就能当的。”
马蹄声骤停,小厮驾的马车也忽然一停。我敏感地接收到绿萝投来的愤恨的目光:小姐,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再开口啊?
我咬住唇,对绿萝行了个敬礼,还没行完,就被一只手拖出了马车。容怀瑾小脸气得发白,“赵东陵,我再跟你重复一遍:那天不是我扔的石头。”
看来我着实把他气得不轻,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都在发抖的样子。那件事情过去那么久,我怎么可能还生气呢?就算真的是他做的,此时我也已经修炼出容人之量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就算不是你做的好了。”我摆出一副以怨报德的模样,没想到容怀瑾那厮竟然毫不领情,瞪着我一副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
我说错什么了?我偷偷朝绿萝望过去,她在那头给我拼命使了几个眼色,得亏我悟性佳,总算勉强转了个弯,“绝对不是你做的!绝对!”
容怀瑾脸色这才稍稍恢复了点,扔了我的手就翻身上马,“我还有事,不送你了。”说完,他连个手都没挥,马屁股已经到天边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说好了送我的,现在又不送算什么?
我一回头,见绿萝双手合十,对着普国寺在山中的朦胧影子朝拜,嘴里喃喃念叨着。
隐隐约约只听得她好像在说:佛祖保佑,下辈子可千万别让小女子再摊上这么个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