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饱读诗书,对诗联句一定难不倒你!我记得语文课上老师说了一个上联,没人能对得出下联。现在左右也无事,你不如试试。”
庾遥道:“看来是个绝对了,说来听听。”
幼薇道:“上联是:个个门前千竿竹。”
庾遥沉吟良久,说道:“的确很难。这是一个双重的拆字联。个个便是竹,千竹便是竿。如果没有个个,大可以对做‘阶上万芳草’。多了‘个个’两个字,可谓是难上加难。”
幼薇道:“竟然连你都对不上?那我信它的确是个绝对了。”
庾遥思量着对子,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无意中又往墙壁上的诗句那侧看了几眼。
突然他又惊又喜地道:“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这个一,不是一,而是千。”
庾遥将原本写作“一叶叶”中的“一”,添了几笔,写作“千”。
“这一句须得改了。”
幼薇眼见他将原来那句《更漏子》词改为了“景阳楼畔千条路,一面新妆待晓风。”
由此,从上至下变成了这样: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岭头便是分头处,惜别潺湲一夜声。
景阳楼畔千条路,一面新妆待晓风。
酒酣夜别淮阴市,月照高楼一曲歌。
幼薇道:“这都是温庭筠写的诗句?”
庾遥道:“不错。”
幼薇道:“可是第二句和第四句中的一在同样的位置,你怎么知道是先写哪个,后写哪个?”
庾遥道:“你说的有理,其实,‘一’在同样位置的还有‘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因为是一首七言律诗的颈联,我猜想应该不会写在这里。至于现在墙上的第二句和第四句,我原本也是不知该谁先谁后,可是第三句改动之后,我确定这样的顺序是没错。‘声’字和‘风’字同属‘中东辙’,一定是放在中间,否则会有头重脚轻或头轻脚重之感。”
幼薇道:“你所说的我虽不能全然明白,但是你既然如此安排,就一定不会错。可是如今已然填好了,我却还是看不出其中的关窍。”
庾遥道:“我记得鱼玄机写有一首六言诗,名为《寓言》,里面有一句是楼上新妆待夜,闺中独坐含情。墙上第三句也有‘新妆待’这三个字。”
庾遥说罢张开手掌,将那三个字往后推去。
墙面纹丝不动。
庾遥后退一步,转念一想,又道:“新妆待夜,难道这关窍在‘夜’字上?”
幼薇道:“第二句,第四句都有‘夜’字。”
庾遥一手一个‘夜’字,用力向后一推。
两个砖块果然被推进去了半截。
瞬间,一个暗门轰然洞开!
而这个暗门竟然还不是温苍方才来的那个,不知会通往何处。
幼薇雀跃不已,笑道:“开了,开了!”
庾遥道:“小声些。”
说罢示意她随自己一同进入暗门。
密道幽深昏暗,二人手中仅有一截快要烧完的蜡烛。
幼薇道:“若再出不去,蜡烛就要燃尽了。”
庾遥道:“如果蜡烛燃尽,你我只管贴着墙壁一直走,总能到尽头。”
幼薇道:“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到。不会是一条下山的路吧,我总觉得咱们是一直向下的。”
正说着,前方远远的出现一扇门,隐隐可见门缝中透出的亮光。
庾遥将蜡烛熄了,二人直往那光亮的所在走去。
走近一看,乃是一个巨型石门。
待二人走到石门前,石门自行缓缓地打开了。
幼薇惊讶地道:“我还以为开门要大费周章呢,居然自己就开了。”
庾遥道:“那就更要加倍小心。”
正说着,石门尽退,门内事物尽收眼底。
庾遥和幼薇都不禁睁大了双眼。
原来那石门内是一间石室,脚下是万丈深渊,从深渊中伸出数不清的高度恰好到脚面的石柱,每一个石柱上都刻有一个字。所有的字排布杂乱无章,看不出有任何规律。
幼薇一脚踏进门,便往一个写着“雷”字的石柱上踩了过去。
庾遥大喊一声:“不可!”
此时,幼薇两只脚都踏定了“雷”字。
庾遥飞身一跃,也站在“雷”字上,将幼薇护在身后。
庾遥道:“不要轻举妄动!”
所有石柱纹丝不动。
幼薇道:“别那么紧张。”
庾遥道:“这一定是温家人布下的机关。千万要小心。不信你看。”
说罢,庾遥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一小截蜡烛,用力地向远处的一个石柱掷去。
蜡烛重重地砸在石柱上面。
突然两侧石壁上开了无数个洞,向那个石柱方向射出万千利箭。
石柱也在同时向下坠去。
半晌之后,方才尘埃落定。
幼薇看得目瞪口呆,说道:“这温庭筠是有多少金银财宝吗?这是宝藏才用得着的机关吧?”
庾遥指着屋顶说道:“你看。”
幼薇循声望去,只见屋顶写着一行字,乃是“天作棋盘星作子,日月争光。”
庾遥说:“幸好,你踩的是一个雷字,还能补救,你要是踩了别的什么字,此刻我们恐怕已经堕进深渊了。”
庾遥将幼薇背在背上,从“雷”跃到了“为”,又跃到“战”……直到最后一个字“合”。
幼薇道:“雷为战鼓电为旗,风云际合。好工整!”
言语间,对面原本平滑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开了一扇门。
庾遥道:“你看!”
说罢施展轻功,带着幼薇乘风般跃入那扇门。
二人刚刚落地,身后的门“轰”一声地关上了。
幼薇道:“不好,门关上了,看来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庾遥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
二人抬眼四顾,只见灯影幢幢之间,无数牌位立在不远处,一个硕大的棺椁摆放在正中央。
庾遥和幼薇往前走了几步,方才看清为首的牌位上写的是“先父温氏举凡之灵位”。
庾遥道:“原来我们来到了温家的祠堂。这个想必是装殓温老庄主的棺椁了。”
幼薇道:“可怜老庄主死得不明不白,希望他能早日下葬,入土为安。”
庾遥走近那副棺椁,细看之下,棺木纹理细密瑰丽,竟然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可是棺木上却已有细细的一层灰。
庾遥道:“这不是老庄主的棺椁。老庄主刚过身没几日,棺木怎么会这么快就落上了灰?”
幼薇道:“可是不是老庄主又会是谁?这灵位看着确实是像新做的,台前供奉的果品也是新鲜的。”
的确,温举凡的灵位在众多蒙尘多时的灵位之间显得格外簇新。
庾遥道:“灵位的确是新的,可棺木也的确是旧的。据我所知,大汉全境并没有哪里出产这种上乘的金丝楠木。金丝楠耐荫畏光,素来只生长在温暖阴湿的山谷、山洼及河旁,因此只有蜀南的遂州、雅州,以及大理的建昌、会川等地才有。蜀南和大理距此地千里之遥,温老庄主又是意外身亡,一时之间哪里寻得到?”
幼薇道:“说不定是事先备下的。”
庾遥遥摇头,说道:“哪有人会做这么晦气的事?岂不是诅咒自己?”
幼薇点头道:“说得也是。”
突然一声巨响,一面墙壁上的暗门碎裂,庾遥连忙拉着幼薇躲到了棺木后面。
一阵掌风袭来,只见一个女子被震到了棺木上,佩剑也被甩在地上,连同棺木也向后退了几寸。
棺木内叮咚作响,随后平息。
幼薇未曾习武,体质虚弱,即便隔着棺木也不免摔倒在地。
庾遥起身扶起幼薇之际,那震倒在棺木上的女子已经挣扎着站起身。
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温黛。
门外飞身而入一男一女两个人,均以黑纱覆面。
温黛拾起地上的宝剑挺身迎敌,对方却不用武器,只用拳与掌,便打得温黛节节败退。
庾遥道:“好功夫!”
幼薇对庾遥说道:“以多欺少,胜之不武,还不帮忙?”
庾遥闻言只得现身相助温黛。
他身姿飞跃而起的同时不停转动,一手从腰间解开玉带剑。
这玉带剑集柔软与锋利于一身,平素由剑柄扣住首尾,缠在腰间可做腰带之用,临敌时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可以瞬间收放。
剑身上精光浑然一体,好似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庾遥手持玉带剑逼向那一男一女两个蒙面人,那二人未曾想到还有人援手,吃了一惊。
蒙面女子向同伴喊道:“玉带剑,小心!”
二人未敢与玉带剑的锋芒硬碰硬,收了拳,向后退去。
温黛却看准时机,挺剑便对蒙面女子刺去。
蒙面男子见势不妙,立即定身,不再后退,反而向温黛攻去。
温黛刺出的这一剑志在必得,不想腕上却中了那人一拳,佩剑被震开脱落。
而那人也避无可避地被玉带剑所伤。
那女子眼见同伴受伤,身形一闪托起他的身躯使之不至于倒地,然后二人飞身遁去,消失于暗门坠落的烟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