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夜,一直坐在酒店大厅等的老麦见关略独自从电梯里出来。
“人怎么样?”
“应该没事。”
“没事就好。”老麦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刚才阿莱在百里香查过了,她是被里面兜药的贩子骗着吃的,不过好在吃的剂量不多。”
“好在剂量不多?”关略冷着脸转过身来,“如果我今天不是刚好在百里香看到她。你说她会怎样?”
后面可以有无数种可能,但每一种都应该不是什么好结局。
老麦知道,但他不服气。
“老九,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昨天就在百里香见她这样了,她不也好好的?而且这种事在我们场子里每天都会发生,你何必这么激动?”
“我没有激动!”关略反驳,眼里全是冷光,“你说你昨天就见到她这样了?”
“对,我昨天来找阿莱,她也是像今天这样在台上脱衣服!”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然后你他妈就走了?”关略一把揪过老麦的衣服,“你说你昨天在百里香见到她这样,然后你居然走了?”
“对。因为我觉得这跟我没有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她不过就是场子里一个玩HIGH的客人,我为什么要去管她?”
老麦叫嚣着,关略一记拳头已经抡过去,直接将他抡出去半米远,差点摔在地上。
那一记拳头可不是吃素的,关略是练家子,虽然手下留了分寸。但也足够让老麦受的了。
老麦捂着半边嘴吐了一口血水。
旁边已经有酒店大堂的保安走过来:“请问两位是不是有什么事?”
“都他妈给我滚开!”老麦难得有这么大的火性,保安见情况不大妙,自动退到了一边去。
关略满身萧冷,老麦用手揉着嘴角被他打疼的地方。
“行,老九。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动手?”
关略侧着身子,重重喘了一口气。
“抱歉。”
“不用,这一拳算是让你清醒,我不会放心里去,但是你自己应该清楚唐惊程是什么人!既然你要为楼轻潇三年前的事讨个公道,既然你已经淌了这趟浑水,那唐惊程就不能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我跟她已经断了!”
“放屁!”老麦戳穿,“那我反过来问你。既然断了她就是跟你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你管她嗑药还是跳脱衣舞?就算她今天跟男人出去睡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关略被他顶得哑口无言。
尼玛简直不能跟心理医生当朋友。
“行了我保证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我不会再去管她,先走了,你在酒店盯着,她出来了你才能回去!”关略说完就出去。
老麦气得不行。
“我擦你说话简直前后矛盾,说好不管了凭什么还要让我在这盯着?”
“因为你成天闲得慌!”说话间关略已经出了酒店。
老麦不服气,又喊:“那美院姑娘怎么办?人可还在百里香等你,要不要让她今晚跟你回去?”
关略举起手臂摆了摆:“别他妈没事找事!”
……
唐惊程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五点多了,老麦在酒店大堂守了一夜,见她从电梯里出来立即追上去。
“唐小姐……”
唐惊程吓了一跳:“麦医生,你怎么在这?”
老麦打了个哈欠,苦笑着:“有人让我在这盯着你,能不能聊两句?”
唐惊程想了想:“好啊。”
“那我们坐那边去?”老麦指了指旁边的大堂吧。
此时早晨四点,大堂吧里没有人,灯暗着,光线沉得很。
唐惊程先坐过去,拢了拢身上那件黑色丝绒斗篷,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的,只能从斗篷下摆看到一点点露出来的小腿肚,穿去百里香的鞋早就不知掉哪去了,她现在就吸着酒店的拖鞋。
那形象简直乱七八糟啊,加上她面无血色,头发披散着挂在肩膀,明明是很糟糕的样子,可她往那一坐,很随和地抽了烟出来夹在指端,老麦无端就觉得这女人身上有股勾人的劲。
“抱歉,这能抽吗?”她问。
老麦嘶了一声:“应该不能吧,这种酒店都是禁烟的。”
“哦。”唐惊程居然十分听话,把烟放回去,“那我不抽了,麦医生,你说吧。”
那架势居然像小朋友在等待老师训话。
老麦被弄得有些尴尬。
“唐小姐,你不需要这么严肃,我也只是想随便跟你聊两句,而且你也别一口一个麦医生了,跟着他们叫我老麦就行。”
“不行!”亚尤鸟号。
“……”
“你当过我的医生,你就是麦医生。”
“……”
性子还挺执着,老麦不跟她对着干:“好,那就叫麦医生吧。”
“麦医生!”唐惊程咯咯笑着又十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清晨里的露水一样干净。
老麦不由头皮发麻,咳了一声:“那我们开始吧。”
“好啊。”唐惊程说完就不自主地将打火机捏在手里,双手微微握拳。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状态,老麦留意到了。
“唐小姐,别这么紧张,放松点行吗?”
“好,放松点,放松点。”她一边这么重复着一边却将打火机拽得更紧。
老麦只能当没看见,微笑,试图缓解一下她紧张的情绪。
“好,唐小姐,既然我主动找你聊,那我就开门见山吧。”
“嗯。”她坐正。
老麦无形中感觉到压力,也学着关略那样搓了搓手指。
“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老九和楼轻潇就快要结婚了。”
“我知道。”
“他们感情很好。”
“这我也知道!”
“所以你不该跑去百里香闹。”
“什么意思?”前面的话她都懂,就这句有些糊涂了。
老麦见她装得还挺像,不由又揉了揉嘴角被关略打出来的伤,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
“百里香是老九手里的场子,你在那轮番折腾着闹无非就是想引起他的主意,或者换句话讲,想要博取他的同情。”
这下轮到唐惊程笑了,她捏着那只打火机笑得差点透不过气。
“你笑什么?”
“麦医生,我该说你想象力好还是发散性思维好?我根本不知道百里香是关略手里的场子,或者换句话讲,关略这个人,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和一个模糊的身份之外其余一概不知,他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做了哪些事见过哪些人我也丝毫不感兴趣。”
唐惊程特顺口地讲完,老麦有些懵,可她却将打火机往桌上一放,刚才还挺严肃的表情突然变了,笑容狡黠。
“哦对了,其实我也不算对他完全不关心,至少以前我还关心他的精力旺不旺,活儿够不够好!”
“……”
“麦医生,麻烦你千万别自作多情地觉得我去百里香是为了偶遇关略,我要见他分分钟打个电话的事,但我不会这么做,以后也不会这么做,所以请你放心,请你们所有人都放心!”
“……”
“这么说应该够清楚了吧?那我们之间算不算聊完了?”
“不是,唐小姐可能你误会……”
“聊完了对吗?那抱歉,我得先走了,劳烦您在这等了我一夜。”唐惊程速战速决,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装进斗篷兜里。
老麦连拦她的勇气都没有了,突然有些同情起关略来。
家里一个抑郁症,成天阴不阴,阳不阳。
外面还惹了一个狂躁症,发狠起来简直不给别人留余地。
……
苏诀订婚在即,苏闳治安排给关略也发了一张帖子。
现在苏闳治和九戎台关系微妙,关略在他眼中是敌是友还尚未明确,特别是迟峰死后苏闳治一直想竭力拉拢,刚好可以趁这次苏诀的订婚宴坐下来“联络一下感情”。
请帖是送到叶覃手里的。
叶覃还很奇怪:“九哥,这老东西儿子结婚,请你干什么?”
明面上苏家和九戎台是一直没什么往来的,这次苏诀又是跟姚家千金订婚,场面肯定很大,如果关略出席肯定所有人都会认为苏家和九戎台关系甚密。
“老东西想拉拢关系。”
“那九哥你打算去吗?”
关略唇翼勾了一下:“你叫人先备一份礼送过去。”
翌日下午楼轻潇便给关略打了电话,直奔主题:“九哥,听说苏家大公子订婚,你收到了帖子,到时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
关略一时还挺奇怪。
楼轻潇自从出事后就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这次居然主动提出来要跟他去参加订婚宴。
“轻潇,那天会有很多记者到场。”
“我知道,没关系,我都已经考虑清楚了,既然我们要结婚,以后免不了要出入各种场合,我总不能永远躲在家里不见人。”
楼轻潇的理很准。
关略想了想,没有拒绝:“好,那到时候我去那边接你。”
唐惊程那天从酒店回来之后,当晚在百里香发生的事许多已经记不清晰了,唯独关略走前说的那句话她印象深刻。
“以后别再碰那东西,好好保重自己!”
就为这句话唐惊程也得好好活着。
邱启冠走了,她的手废了,但是自甘堕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没有人能救她,她必须自己救自己。
所以她开始按时吃药,听轻音乐,睡前喝一杯红酒助于睡眠,在电脑里下载了许多无聊逗比的肥皂剧,还去市场上买了纸笔和颜料回来。
她努力让自己活出个人样,可夜深人静时她还是逃不开那些梦魇。
“启冠,有些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但是有些事我已经自己想明白了。”
“我带着你的骨灰盒去了一趟腾冲,如果当时我没有勇气选择跟你一起死,那现在就必须有勇气好好活着。”
“你现在还留在我身边么?或者已经走远了?有没有回来看过我?”
“启冠,你能听得到我在跟你讲话么?”
唐惊程抱着邱启冠的骨灰盒坐在窗台上,身后是冰冷的玻璃,怀里是她最爱的男人。
她从未跟人说过她当初去腾冲的目的,自然也没人知道邱启冠的死对她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这么长时间她不哭也不说,可是邱启冠对她而言便是天和地,天塌了,地陷了,她便成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
苏诀订婚前一日,邱玥仪突然接到唐惊程的电话。
自从杨曦死后她们婆媳便再也没有联系过,就算有财产上的纠葛也都是派律师出面处理,如今物是人非,人的心境也多少有了些变化。
“妈……”唐惊程鼓足勇气先开口。
邱玥仪在那边明显愣了愣,语气也不算很好:“有事?”
“启冠的骨灰一直在我这,我想给他选块墓地葬了。”
当时邱启冠出了车祸,事故处理了一个多星期,处理完后尸体从医院拉去火葬场直接火花了,唐惊程抱着他的骨灰盒死活不肯放,那时候她估计就已经疯了一半了。
邱玥仪承受丧子之痛,虽然表面坚强,可内心几乎也是崩溃的,没精力跟唐惊程计较,后来又发生杨曦怀孕,流产等诸多事情,这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好,启冠已经走了这么久,你也应该接受这个事实,入土为安是对他起码的尊重。”邱玥仪语气平静。
不愧是见过风浪的人,唐惊程这一点跟她差远了。
“那墓地的事,我这边已经找中介公司推荐了几个,要不有时间您跟我一起去看看?”
“不用了。启冠走后律师整理他的遗产,我记得其中有一条提到他名下之前买过一块墓地,地理位置挺好的,要不就那吧。”
唐惊程不由一惊:“妈,您说启冠之前买过墓地?”
这事她不知道啊,从未听邱启冠提过。
邱玥仪却丝毫不惊讶:“现在好的墓地紧缺,买墓地投资的人也很多,当时刚好有个中介给他推介,价格和位置都很合适,他就当投资买了下来,跟我提过一次,我也没放心上,可能是打算将来给我用的吧。”
没想到最后先走的却是他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邱玥仪不免又有些伤心。
这是个对两人都无比沉重的话题。
唐惊程也没多问:“好,那麻烦您把地址发给我,我找人先立个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