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九下了马车,先是去胭脂铺里略略逛了一圈,随后走向了一侧一间名唤冷香阁的铺子。
那小厮瞧了一眼人在里头,这才安心,又把目光放向了热络不绝的街市。
青檀木门半掩,清一色的檀木桌椅,别是清幽雅致之色,着实也是冷清的紧。
里头的女子见顾莲九走进来,连头都未曾抬一下,正摆弄着手边器具,“姑娘可要配什么香?”
“天香水。”顾莲九淡淡答。
那人骤然放下手中的木锉,正色道,“需何配方?”
“琥珀两钱,桂皮三钱,沉香一两,茱萸五钱,干姜一钱,蜂蜜一钱,黑豆两钱,以及苏百合三钱。”她沉吟了会儿,答。
“那请问姑娘,其为何以此为名?”那女子眉目细细,竟带着一丝丝的紧张。
“此方中六位香料皆能入肾,肾水可滋生命门之火,水火相济便可为男子益精补气所用,故又名天一生水。”她又答。
“姑娘果然是个懂香之人!这地儿说话不方便,还请里头一叙。”那女子闻之一喜,瞧了瞧外头,两人当即走进了里间,推开一道暗门,竟是一间极隐秘的密室,满是陈年旧籍。
“靡香,这些日子清心坊如何了?”顾莲九随手握起一本册子,瞧了瞧道。
“自贵妃娘娘殁了之后,便再无人传消息来,好几个姐妹都不干了。甚至,靡香也怀疑,有无再经营下去的必要。”靡香叹了口气道。
片刻,又道,“幸好,您来了!”
“那你可知,我是谁?”
“您是?”
“信王妃。”她淡淡吐出三个字。
“你……你竟是顾氏后人?那个从东牌楼里出来的……容谦郡主……”靡香满是不可思议,甚至带着一丝惊惧。
顾莲九不由得笑了,“昔时莲贵妃除去顾氏一族,清心坊在背后可是出了极大力气的,莫不是见到我怕了吗?”
靡香怔怔的良久不言,半晌才道,“天香水的配方除了娘娘之外,只有昔时她最亲近,最心腹之人才知晓,且莫不是经过了生死的考验的,即便昔时襄王那等人物,用最残忍血腥的七十二刑具拷打当时身份暴漏的宫女时,也未曾使其开口吐露一言。这也才使得清心坊保存至今,您又是如何得知?”
靡香凝眉,半晌才道,“只有一个可能,您与莲妃娘娘极亲密。”
但是她仍旧不可想象,这两人的关系,一个灭了另一个的全家,难道还会是闺蜜不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莲妃已逝,但我与她的敌人约莫是一样的。”
顾莲九淡淡道。
靡香一阵惊愕,细细想了一番竟无法反驳这句话。
“我只问一句,我有天香水的配方,你等可还愿意听从我的。”
靡香霎时愣住了,她依稀回想起清心坊那则最高的明律——
无论何人,只要有此配方者,皆代表主命,不可违背。
又望向了面前的少女,浅笑吟吟间,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痴傻之相?
而其作为唯一一个从顾氏那场罪孽中逃脱出来的女子,短短一个月便被皇帝钦赐容谦郡主,且下嫁当朝王爷!即便他痴傻病重,但到底她是王妃。
这般雷霆手段,如何会是普通女子?竟叫她不觉想起了昔时最是仰慕的贵妃。
“属下愿意效命!”靡香郑重道。
“莲妃娘娘昔时真没选错人。”顾莲九笑了笑,又道,“我要你们塞人到木南侯府,至于襄王府,秦清那只老狐狸可不会为这些子手段所迷惑,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届时再说吧。”
“那,可需要做些破坏?”
“木南侯府里恐皆不是个省油的灯,只先埋伏着便是。”顾莲九思忖道。
“好,属下马上便去安排。”
“哦,对了吏部尚书府也插两个进去,越是妩媚越好,搅得越乱越好。”顾莲九霎时想到周玉绾,亦是略略有些烦闲。
“属下遵命!”
顾莲九这才点头,低头翻看屋子里的册子,唇边一缕冷笑。
既某些人偏不肯消停,奉陪到底也便罢了。
靡香走至一侧,扣动了博古架上的一只铜质展翅齐鸣鹭鸶摆设,另一道暗门竟缓缓打开,通向对侧的一条路。
靡香的身影渐渐消失,通道的尽头——
隐隐有丝竹之声渐起渐落,宾客之声络绎不绝,与清冷的冷香阁大相径庭。
朱砂木门欲遮未遮,霞影纱柔光如水,床榻之上金钩欲挽,琉璃酒樽剔透明澈,女子阖目欲醉非醉……
赫然便是整个京都最大的私营教坊司,清心坊。
顾莲九又随手翻了一本,恰巧瞧见上头写着一行俊逸的小楷:吏部尚书周文礼,年四十有六,喜左股有痣,喜娈童,最喜刚嫁人之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