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燕将之带回了自己在京都的府邸,上写着周府,地理位置来说毫不起眼,却离内皇城最近,且离一些酒肆茶馆亦是只隔了一条街,打探消息应是极其方便。
李清韵心中暗暗有了计较。慕容燕连大门都没走。直接翻了围墙,将其带到一间厢房,将之放在床上,点了烛火,却立在屋子里没有离去。
李清韵发了会儿呆,却发现他仍旧没有走。
她躺在床上,狭着眼眸,道,“你,是怕我想不开,自杀?”
慕容燕抿了抿唇,眼眸微微皱了皱。任何人受到她那样的打击,恐一有机会就不想活了吧?
先是父亲叛国背家,阖府受到株连,只她和自己的陪嫁婢女活着,随后自己的丈夫又做了父亲一样的事……且从本质上来说,她两次被最亲近的人所放弃。这也便罢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差点成了别人的禁脔,甚至,连自己的婢女都……
在慕容燕看来,没有人能经受过这样的打击,至少,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单薄的浑身只剩下骨头的女子绝对不行,他虽救了她,却也没有把握让她拾回一些对生命的眷恋与信心……
李清韵却浅浅笑了,眼眸里没有初见之时的那丝惊恐,只那样的清清浅浅。若青山水流一般,道,“若是我想自杀,也不会叫你将我带到这里来了,不是吗?我现下累了,不知公子可否替我打一盆热水来。”
她的浑身酸软,身下痛的厉害,身上满是污渍与口水,眼眸里透过一丝疲倦,却没有那种他瞧过的无数人寻思之前的那种绝望之色,甚至。她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丝的调侃。
慕容燕当即愣了愣,桃花眼缩的更紧了,片刻道,“你等着。”
话毕,他走了出去,又将门掩上,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木格窗子上破了个洞,眼眸瞧着里间,那女子站了起来,竟走到一旁的衣柜处,慕容燕正欲思考着现下要不要推门进去,她却打开了衣橱。取了里间准备好的干净的衣衫,然后将自己身上那件破的不能再破,早就千疮百孔的衣裙褪了下来,有趣的是,做着一切之时,她正好面对着他,他瞧见了她那分明的锁骨,纤细盈盈可握的腰……
半晌,他见到她行为正常,这才离去。
回来的时候她已然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只穿了一件干净而洁白的中衣,且又是男款的,着实大了不少。
慕容燕亲自打了热水来,这才关门离去,李清韵洗了个澡,完了睡在床榻之上,眼眸呆滞的望着床顶,眼神里竟带着一丝迷茫。
又过了一日。外头的流言虽被压了下去,但是朝中的大臣若是有心探查,不难发现冯府与信王府大门皆贴了封条,且无人进出……
甚至,大臣们私下询问,不难发现两日前黎明前那一队队羽林军的出动……
朝堂之上,不时有人提出心中疑惑,皇帝这两日忙的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只说一切安好,有不甘的又细细询问,皇帝当即恼了,不欲叫诸人再问。
才下了朝,不少有心的大臣便涌到了养心殿,皇帝询问过了名单,心下略略略思忖,便叫他们进来。
因着这些人皆是位高权重,且必然是心思极其细腻,这件事兹事体大,他着实还不想引起朝中上下诸人的恐慌,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叫他越发的烦乱。
不少股肱之臣进门,还未说话,皇帝便请太监安排了座,道,“朕知道诸位爱卿要问朕什么,你等且听朕细细说来。”
瞧着宫女们给每人倒了杯清茶,皇帝顿了顿,这才又道,“下面的事,希望诸位爱卿听了切莫惶恐,朕是信任你们,才将此事告知你们,第一件事,就是冯磊冯玉两个早就被人从大理寺救了出来,第二件事,就是朕的线报两日前告诉朕,信王与冯沐清两个将溪潼山炸毁了。”
“皇上的意思是……”
“那溪潼关乃是连接大楚南北之地的交通要道,炸了溪潼桥,那李博慕与信王虽无法通过,但是亦是将南北两地给活活分割了!信王与冯沐清做此重大决定竟未曾告之皇上?”又一大臣不可思议道。
“除非是军情告急,不得不为之,可是前些日,那溪潼关还传来了捷报,且凭借八万守军,就凭一个李博慕绝无可能造成如此大的威胁!那冯家两位公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莫不是……”
“信王学了陈王,反了……”
“若消息无误,那两人便是真反了!”诸位大臣得出了这样一个结果,不由得惊诧万分。
“那消息绝无可能出错,是朕安插在军队里已久的一名暗卫,绝对信得过!”皇帝言之凿凿道。
“既如此,当务之急还请皇上下令,立即停止粮草的输送,却将京都四周的军队整合,用来回访信王与冯沐清的突然袭击,以免被他们攻城略地,造成若当时李博慕与陈王那般不必要的状况。”
还有人在诧异,已经有人听出了建议。
皇帝稍稍满意的看了军机大臣赵有为一眼,道,“爱卿的建议正和朕的心意,朕已然下令将冯府信王府诸人斩尽,不留一人,但仍旧是被几人逃窜,其中包括信王妃,可见信王早就是蓄谋已久。那一夜,也着实是朕拍了京都指挥使郑斌前去处理此事的。而信王与冯沐清既要反,且溪潼关已无退路,那么他们必然先攻打梁州,随后一步步占据,直捣京都!”
“皇上圣明!”
当即有臣子赞同,皇帝微微一笑,道,“诸位爱卿切莫着急,朕已然与梁州府尹通过,已经着嵊州,牧州这两州各一万大军连夜奔袭梁州,加上其原本便有的一万大军,共叁万大军来守卫梁州,那梁州府尹已经跟朕讨论过,虽只三万大军,但其居高城而战,梁州城池昔时建造之时可比别的城池高了三米,十分巩固,抵御冯沐清的军队半个月绰绰有余。”
“那半个月之后呢?”
有一大臣欲言又止。
“朕也已经细问过了,冯沐清大军的粮草每隔半个月送到溪潼关一次,而距离上次粮草抵达的时间,下一批粮草将在三日后抵达,也就是说,五日后他们现下的粮草便断了,但是朕已经吩咐运输官停了之后的所有粮草。”皇帝冷冷一笑道。
“皇上,您的意思是五日后,冯沐清与信王便将断了粮草,届时梁州还未攻下来,他们便犹若困兽一般,不攻自破,任您宰割?”
“皇上高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大臣一道山呼海啸,这个主意着实是挑不出错。但实则,这个主意可不是出自皇帝之手,而是军机大臣赵有为,前几日一出事,皇帝除了下达杀掉冯府与信王府所有人的命令之外,第二道命令便是传了这赵有为进宫。
因着此人着实是个能人,皇帝听了他的意见也十分的满意,便一一采纳了,现下诸人对峙,皇帝竟说这是自己的注意,赵有为没有丝毫的恼怒,随着诸位大臣一道跪倒在地上,喊着“吾皇圣明。”
着实是个难寻的心胸宽广的忠言良臣。
但就在此时,有太监回禀,说是前方传来了重大的军情急报,且竟是出自几日前的溪潼关。
“传那送信的士兵进来。”皇帝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道。
那士兵身上的甲胄还染着血,跪倒在皇帝面前,道,“皇上,溪潼关特大军情。”
太监拿了信封,递给了皇帝,皇帝将之撕开,骤然间面色铁青……
“兖州习牟竟然叛变了李博慕?奇袭到溪潼关后方?这可是属实?这是谁造的谣,你就是何人所派,信不信朕将你凌迟处死?再将你的家人挫骨扬灰?”皇帝骤然勃然大怒。
“皇上,属下乃赤焰军第三阵营甲字团先锋胡木之,三日前奉冯将军的命加急将此信送达京都,您的手上。”那士兵朗朗道。
皇帝的面色变得铁青,而一旁方才还满口夸着皇帝圣明的大臣愣住了,各个云里雾里。
若此人说的属实,那么,那般情急的状况之下,冯沐清下令断桥也是合情合理,因着溪潼关一丢,所带来的恶果着实比炸桥严重得多。
且那人说是三日前,若是快马加鞭,算算时日倒也正好……
那皇帝的那个手下所传的命令是怎么回事?为何只传了冯沐清炸了溪潼桥,却不告知皇帝兖州府尹归顺陈王奇袭溪潼关后方的事呢?
“来人,将此人给朕拖下去,好好调查身份!”皇帝不欲再问,便道。
他的眉头不住的跳,其实只要瞧瞧此人的令牌便能知道真为了,可是他却不愿意承认,因着他已经将冯府与信王府的人给杀害了……
大错已然筑城,无法挽回……
而这几日,京都关于两府的消息虽被遮了下去,但其余各地却已经传开了,说是兖州习牟造反,冯沐清为了抵挡前方李博慕的大军以及后方兖州军的奇袭,已经断了溪潼桥,但是皇帝却不满此事,将信王府与冯府诸人斩尽,着实是荒谬……
三日后,溪潼关。
诸将士坐在一堂。
“那习牟早便退了军,为何将军还不打道回京都?”谋士江弥道。
“回京都?算算时间,皇帝三日前已然收到了那封军情报告,现下还未将粮草送达?可知不是皇帝在恼怒我等炸了桥?”一偏将军冷笑一声。
“皇上圣明,乃一代明君,除非疯了才会断了咱们的粮草!”另一谋士又道。
“但这是事实!皇帝已然疑心我们!”又一将领道。
当即诸人便吵了起来,但多数跟随冯沐清的将领是质疑皇帝的,若江弥这类的谋士则是相反。
“本将军早就考虑过了这些,前几日就派了探子到附近城池打探了一番……”当即将他派的探子传了上来,将诸各地的流言说了一遍,引起了轩然大波。
“安静一些!你等可知,就在咱们之前那场大胜的时候,身在京都的皇帝便派人缉拿了我的两个儿子,送进了大理寺,甚至,还要将磊儿处死!若不是本将军苦苦求着信王动用一切,本将军的两个儿子已经死了!”冯沐清勃然大怒道。
“他娘的,反了!”
“就是,他娘的,军粮都断了,反了他的!”
一人摔了茶碗,另一人接上,当即一片热血沸腾。上长围号。
一场讨论结束之后,诸人便散了。
冯沐清见四下无人,便道,“王爷,您着臣派人查探消息里,咱们两府的人莫不是真的都……”
秦潇沉吟了片刻,道,“我叫你去查探消息,但是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那就好……”冯沐清喘了口气,道。-寡人有疾,唯卿可医
“但是……皇帝杀了两府的人也是真的。”秦潇又补了一句。
“草他娘的狗皇帝!”冯沐清骤然怒声大骂道,几乎是不可置信。
秦潇冷笑一声,以皇帝的德行,先前一个李博慕已然把他气成那样了,当他听闻自己的暗卫的话之时,必然也断定自己与冯沐清已经反了,才会那般迫不及待的杀了两府人。
他可不知道,千鸟阁乃是先帝留给自己的,皇帝自以为隐秘的那个暗卫营里,那个叫郁廷芳便是千鸟阁探子里的一员,将当时的消息只告诉皇帝一半,惹得皇帝铸成如此大错,现下即便有人不信,但是日后这盆子水必然是泼不干净了!
这一切,都是他与莲九的谋算……
“王爷,现下咱们没有粮草,那该如何是好?”冯沐清略略皱眉。
秦潇抬了抬眉,道,“没有吗?马上就有了。”他的目光却是望向了北边的梁州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