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6年1月10日,国民党政府代表与中共代表周恩来在重庆签署了《关于停止国内冲突的命令和声明》。国共双方处于暂时的和平局面。然而东北却不在停战范围之内。
就在民主联军暗含泪水,悄然后撤时,国民党军中一位声名显赫的将领怀揣着英国女王的授勋,踌躇满志地从伦敦来到了黑土地上,他就是素有“东方隆美尔”之称的新1军的军长孙立人。他带来了号称国民党军队“五大主力之一”的,兵强马壮的美式机械化部队——新1军。
一路上的势如破竹,使得江铭雪感到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对于一个带兵的将领,最荣耀、最欣喜的莫过于攻城拔寨,一路斩关夺隘,并在万众瞩目,尤其是家乡父老的眼光中,以胜利者的姿态一路走来。
江铭雪乘坐吉普车处在行军的队列里。空中从沈阳起飞的飞机,带着隆隆的啸声,一批批从头顶上掠过,在远方那心驰神往的蓝天与大地交接处,扬起阵阵的爆炸声。
身边步话机的“滴滴”声音,就像是美妙的乐曲,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乐曲,一个接一个的捷报纷至沓来。这样的交响乐令他陶醉。鞍马奔波的疲劳被胜利所替代,他那灰黄粗糙的脸上如喝了酒般的泛起红晕。沐浴着黑土地潮润的春风,他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在几次硬碰硬的战争之后,中共丢失了四平,接着撤离了长春,被分割为南满和北满以及其它几块互不相连的、尚未成熟的根据地。北满军事力量与国民党军隔松花江对峙。不仅解放区的面积大为缩小,而且许多骨干部队在硬碰硬的战斗中伤了元气,需要时间喘息、修养。
四平血战的时候,江铭雪奉令带自己的这个团增援四平,路上被共军的部队阻击甚至包围,战斗中,他感觉共军战术呆板,在不畏死亡的勇敢中,他感到了更多的震惊和遗憾。最终,共军留下了大量的伤亡之后,仍然无法阻挡他前进的钢铁洪流。他在战报中说:重创共军一个师。
而事实却是一个纵队的兵力也未能阻挡住新1军的一个团。
接到军区的战情通报时,肖登科甚至不太相信这样的事实。由原山东的一个师和冀东的一个旅共一万三千人围攻新1军的一个还有缺建的团,兵力对比达到近乎10:1,居然血战四天三夜,折损两千部队,无功而返。而新1军那个团付出的代价不过六百余人。
仗居然打成这样!
对于这两支部队的师团、级指挥员,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有些在红军大学时期打过交道,有些人的威名早有耳闻。所以,仗打成这样,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
一大早,肖登科带了个参谋,胡强带了个战士,四人骑马一路狂奔,直奔百里之外的战场,他要实地勘探一下。
曾经激烈的战场早已归于寂静。被弹片犁松的土地上隐隐还有点点暗黑色的血迹,不时看到破损的枪械零件和弹壳,尖锐和扭曲的破片随处可见。很快,肖登科等找到了新1军固守的高地。依托山坡,一道漫长绵延的蛇行战壕,后面是大量的散兵坑,更高出又是一条环行战壕。接近了后才发现,许多山石间还有许多暗火力点。
肖登科在各个点之间仔细观察,认真揣摩,不住点头,嘴里常常发出啧啧的感叹声。他的眼前似乎呈现出了一个战火纷飞的战场。侧射火力、交叉火力、炮阵地、暗藏火力、前沿雷区、锁刺一一呈现。他不时用手比画,用眼测量。
现场就是一本教科书,他从中窥探着防御作战的精髓。他感到又学到了许多新东西,悟道了许多,包括自己军队的攻击方式和攻击阵形的缺点。真是不虚此行。
回来后,他认真的做了总结,并与大家讨论后,让参谋形成了学习材料,并组织各部队学习讨论。并规定今后各级指挥员都要对战例要进行总结、讨论和推广。
血战四平后,民主联军遭受到了巨大的伤亡。再一次的一路败退,失去长春,退过松花江。
四平失去了,长春也丢失了,林总带着民主联军主力退过了松花江。而这里还能继续守下去吗?
5月,国共停止了谈判,蒋介石飞抵东北沈阳。在各路将领的凯歌捷报中,他措辞强硬地给调停的马歇尔发了一份国共和谈的新条件:中共必须同意政府军有权接受东北主权并恢复交通。言外之意,共产党在东北已不被承认。
民主联军马上还以颜色,南满军区发起了鞍海战役,促使了60军184师的起义。而在北满,国共双方以松花江为界,形成了对峙局面。
辽宁抚顺
驻防到这里时间还不太长,团长白俊峰的办公室在一座日式建筑内。办公室的窗户很大,采光很好。暖暖的阳光洒进来,让人有种懒懒的感觉。
从战情通报上看到,国军的进攻几乎是势如破竹,中共的军队被捶枯拉朽般的打得一路溃败。看来,战争快要结束了。
对于滇军来说,回去是不太可能了。全国战争结束了,也就不再需要这么多军队了,那时,解甲归田总还是可以的吧!想想这些,他的心情就如那阳光一样的明媚了。
就在他做着美好的想像时,接到了报告,师长已经来视察了。
白俊峰连忙出去迎接。
还没有到院门口,就听到师长爽朗的笑声,和旁边的政治部主任谈笑风生的走了进来。白俊峰赶紧立正报告。
对政治部主任,他心里有些反感。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主任是军统的人,就是派来监督他们这支军队的。
“我们下来看看部队的备战情况,虽然说停战了,不过,备战的思想可不能放松啊!”师长面带微笑的说道,似乎心情不错。
“您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也好安排。想去哪里,那我陪您走走。”白俊峰答道。
“随便到各个部队看看吧!”
白陪着师长和政治部主任在几个地方看了看。部队正在训练,白俊峰看看自己的滇军弟兄,相比精神抖擞、军容齐整的新1军,多少显得逊色许多。他们不是美械装备,士兵配发的主要是中正式步枪。
中正式步枪是1932年国民政府决定以德国1924年式毛瑟步枪及其所使用的弹药为原型进行仿制的步枪,以该枪作为国民政府军队的制式步枪。步枪使用7.92毫米毛瑟尖头枪弹,弹初速高,弹道特性好,因此有效射程可达1000米,杀伤威力大,打到人体重要部位上非死即重伤。比日本三八式步枪威力明显大。中正式枪身较短,其刺刀较长,具有操作简单、结实耐用、火力强大、战术机动性好等诸多优点。
但这种步枪也有缺点:首先,枪机拉动起来较为费力,持续射击后,枪匣与枪机因受热膨胀而紧贴在一起,枪机就更难拉动。其次,该枪射击精度不如日军三八式。第三,枪身较短,装上刺刀,仍比三八式短一截,白刃格斗时容易吃亏。
他对师长略显自嘲地说道:“虽然都是国军,可跟这些远征军比起来,我们的确算是杂牌。不过,与*相比,我们还是堂堂国军。就那样叫花子似的部队,就凭那几支破枪也敢争夺天下,痴人说梦!”
“我得去政治部看看,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政治部主任打着哈哈,显然有些事要办,在走了几个地方后说道。
“那,俊峰,你陪主任去。”
“不,不,我自己去就行。”政治部主任微笑着离开了。
看到政治部主任离开,师长支开随行人员。脸色一变,陡然由晴转阴,显得凝重而压抑。白俊峰一时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出事了!鞍山的潘师长降共了,还拉走了队伍!”师长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白俊峰的脑袋陡然嗡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这种大势下,共军还有什么希望,怎么会此刻做出这样的决定?作为滇军的一部分,这么做的后果,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太突然了。
“一定要控制好队伍,不说出格的话,不做出格的事,切忌要谨慎啊!留神身边的人。”师长的眼神里透着同舟共济关切和一种无言的无奈。
“嗯……”
两个人沉默着,突然觉得没有什么话讲。
不久,政治部主任在陪同下走了过来,师长与政治部主任继续谈笑风生的在几个地方走了走,然后乘车离去了。
回到办公室,白俊峰立刻陷入到思考的困境中。
他明白,自己很快,不,也许现在已经处于被监视当中,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对手下的这支部队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他最怕的就是将部队一层层逐步分割、*。所有的人将会像浮萍一样随波逐流,直至消亡。在自己的部队中,有明处的军统,还有暗处的军统,也许还有别的特务组织,想到这些,真有些不寒而栗。
当下只有隐藏所有的想法,处处表现出“忠诚于领袖和党国”。而弟兄们的未来在哪里?白俊峰陷入了迷茫之中。
很快,他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潘师长是在救援不利的情况下的无奈选择。
救援不利!这几个字像刀尖在心头划过。什么叫救援不利,只有自己人才会在关键的需要时刻拼力救援。可滇军有吗?
从这件事中,他也仿佛看到了这些所谓杂牌军的境遇。被围攻打击的情况下,更多的是靠自己,也许被消灭才是中央所需要的。
不久,自己的部队被调到吉林,而且是被分割监视了。他知道,这支部队已经几乎失去信任了。然而不久,又一则消息传来,起义的部队中,大约一千人左右在一位团长的带领下,脱离共军的监视,又回到了这边。
这个情况多少缓解了紧张的危机感。
6月,双方维持了为期十五天的停战协议。随着在关内对解放区的全面进攻,中国内战全面爆发。
和平的火光闪烁了几下,终于归于黑暗,现实中的东北,唯有枪和血才是赢得和平的出路。
七月流火的夏天,松花江浪涛奔腾,太阳岛上鲜花盛开。
党中央任命林彪为东北局书记。
东北局在哈尔滨召开扩大会议。讨论通过了《东北的形势与任务》的决议,史称《七七决议》,决议严肃指出:
目前东北敌我双方虽尚在停战状态,但国民党仍在积极准备再进攻,必须克服在战与和问题上的混乱思想,扫除一切游移不定及侥幸取得和平的想法,必须立足于自力更生,准备通过长期艰苦的斗争来争取和平。
1946年的七七决议之后,先后有12000多干部下乡搞土改运动,摧毁了旧的势力统治,建立了根据地,大量土地分给了农民,群众参军的热情高涨。各个部队都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补充。而与此同时的国军则开始了力量的削弱。
和平民主建国并没有如期而至,和平仅仅是昙花一现。
在这仅有的难得时间里,各部队的元气在逐渐复苏。经过练兵休整和思想政治工作的开展,各部队的技战水平、军政素质在提高。
1946年9月中旬,蒋介石在江西庐山召开特别军事会议,研究部署各个战区的作战计划,以期实现“三至六个月消灭共产党及其军队”。会后,参谋长陈诚飞往沈阳,针对东北的局势,与杜聿明、郑洞国等,炮制出一个“先南后北,南攻北守”的作战方针。
秋季的进攻还未降下帷幕,雪花就撕开了冬的寝帐。一场又一场的大雪纷纷扬扬,将烟熏火燎的战场打扫、铺撒的晶莹雪白,纯净的白色统治了大地。
和平的火光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黑暗。任何想通过谈判重觅和平的愿望皆成泡影,只有枪和血才是换取和平的唯一出路。
早已跃跃欲试的国民党精锐军即将开始了对新根据地的进攻。一时间,狼烟又起,烽火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