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魏思思他们一大早就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这里。
在请辞的时候,魏白云拿出一封信,递给魏思思说:“这是刘歆让我为丁司空写的墓志铭,唉,可怜丁司空一心为民,却落的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魏存原听到这话,有些疑惑地看着魏白云:“父亲大人,你为什么会帮这个丁亨写墓志铭呢?”
魏白云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书院弟子在这里,都是魏家自己人才开口说:“存原,你要记住,我和丁司空只是各为其主而已,丁司空一生坦荡,为民请命。他首先是一个好官,然后才是虞廷的官员。这样的人,无论我们怎么也要尊重。他让老夫来写这墓志铭,也算看的起老夫了。你们都记住了,做人不可斤斤计较,很多问题要从大局处着眼。”
魏存原和魏存尚点点头,说他们知道了。
魏白云再次叮嘱魏思思,让她千万要小心,不可以一昧固执己见,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思思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出门和刘歆汇合后,就一起前去海澜城了。
他们出发的时候,四皇子也已经到了海澜城,在知府府衙里面休息了两三个时辰,知府就请他到了随园去了。
随园是海澜城一处有名宅子,陈朝末年,奸相寇似道在家乡修建了这随园,准备告老之后回来居住。
不过随着河阳城陷落,陈元帝投河自尽,寇似道也被乱兵给杀了,这园子就荒废了。
在魏文帝时候,东安王重新修葺一番,作为自己的行院。
这随园经过历代东安王扩建修整,比起陈朝时候更加典雅精致,就算与河左几所名园相较,也不相上下。
四皇子也是早有所闻,在知府的陪同下,开始游玩起来。
只见园中曲水假山,相得益彰,草木丛林,各有妙趣,小小的一个院子,就如同一方小天地一般。
到了大厅之上,四皇子看到里面坐着的人,面上再次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为首的一个人器宇轩昂,郎目英眉,鹤立鸡群,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四皇子走上前,握着他的手说:“大有兄,真是好久不见。”
“王爷客气了,客气了,舍妹也曾和小臣说过王爷你来的事情,小臣当时就在想,王爷你来了,怎么不来这海澜城玩玩,让小臣们尽下地主之谊。”
这人就是四皇子的大舅子,敬国公世子归无咎。
“大有兄你才是客气了,客气了,不知道这些兄台如何称呼?”
归无咎一一引荐,这都是海澜城的勋贵之后,他们都一一恭敬地向着四皇子行礼,四皇子也微微还礼。
引荐完毕之后,四皇子坐在主位,归无咎坐在他的左下首,至于知府,几次推辞之后,就坐在了四皇子的右下首。
至于勋臣之后,统一坐在左边的,他们按照自己父辈的爵位依次排序坐下。
而世家子弟,按照家族的名望排序,至于官员反而还坐在他们后面。
众人落座之后,就开始有人上菜了,首先就是四皇子,按照规矩,有七个鼎的食物,然后就是归无咎,有四个鼎,至于知府,才两个鼎。
勋臣那边都也按照规矩放置鼎食,右侧则统一没有鼎食。
大家都没有在意这些,这种宴会本来就不是为了吃东西的,大家不过找机会照面,联络一下感情。
食物上来之后,一对舞女走了进来,按着大厅两侧而坐的乐师开始奏乐。
为首的那个舞女,踏着乐声,高歌道:“乾坤清廓,论功定赏,策勋封爵。玉带金符,貂蝉簪珥,形图麟阁。天命改元功臣,佐兴运,文经武略。子子孙孙,尊荣富贵,久长安乐。”
唱完,众多舞女也起身跪下,对着四皇子他们行礼。
在场人都一一笑了起来,四皇子喝了一杯酒,鼓掌说:“好好,这首《九重欢》唱的好,子子孙孙,尊荣富贵,久长安乐。在这里,本藩敬诸位勋贵后裔一杯。”
众人全都站起身来,端起一杯酒,连说:“不敢,不敢。”
双方一饮而尽之后,归无咎看了看为首那个歌女,然后对着四皇子说:“小臣无以为敬,只能以一首《凤凰饮》以酬王爷敬酒之恩。”
归无咎说罢,乐师再次奏乐,歌女再次高歌起来:“大虞天子驾飞龙,开疆宇,定王封。江汉远朝宗,庆四海,车书会同。东夷西旅,北戎南越,都入地图中。遐迩畅皇风,亿万载,时和岁丰。”
歌罢,四周众人齐声高祝:“臣等恭沐圣恩,祝我大虞亿万载,时和岁丰。”
这时候,大厅里面气氛到了顶点,四皇子和这些勋贵之间,其乐融融,笑声不断。
四皇子在继贤书院所受的怨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听着众人的唱太平,歌盛世,他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歌女在唱了几首,就退下了换人了,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衣,带着纱巾女子在舞女拥簇之中走了进来。
这个女子走进来,在场众人眼前一亮,四皇子也想起了一首古诗:“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四皇子看了一下归无咎,心想自己这个大舅子倒是颇为识趣,能找到这样一个美人前来,而归无咎却看了看知府,知府也看着归无咎,两人互相一看,同时疑惑,这个女子到底是谁找来的。不过两人看着四皇子笑眯眯的盯着那个女子,也就不在多问。
女子上前轻轻一拜,柔声说:“奴家唱一首六州歌头,为诸位大人尽兴悦耳。”
四皇子点点头,看着这人,总是有种熟悉感,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四周的乐师也按照六州歌头的调子开始敲奏起来。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女子歌声婉转,如同画眉轻啼,说不出的悦耳动听。身姿矫健,如同翩飞游龙。不过在场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怒容,几人想要呵斥,但是没有四皇子没有表态,他们也不敢想开口。
四皇子原本喝的酒,也握在手里,脸上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板着一张脸,那酒杯好像随时都要丢在地上一样。
乐师也不敢在弹奏,舞女也不敢再跳舞,只剩下那个白衣女子继续高歌:“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羽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舞女唱完,四皇子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得到这个信号,四周勋臣高声叱骂说:“大胆!”
“放肆!”
“来人,将她拿下,关入死牢。”
四周群情激奋,人人争先恐后码着这个女子无礼滋事,按律当斩云云。
女子一双凤目冷冷扫过众人,在卫兵进来之后,见脸上的面纱揭开,沉声说:“今日本宫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捉拿本宫。”
四皇子看到这个女子脸,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这个女子是亲国公的女儿,被圣人封为江离郡主。
圣人膝下无女,江离郡主幼时乖巧伶俐,颇受圣人喜爱,视为己出。更在宫内辟出宫殿供其居住。
在场不少人就认出了江离郡主,一时间如同哑巴,都静静地坐下去,不敢再发一言。
这一闹,原本热闹无比的大厅,顿时一下子针落有声了,最为尴尬的就是那些卫士,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离郡主看着在场的众人,冷笑说:“诸位,我军二十万将士在西垂浴血奋战,以死报国,而你们作为勋臣之后,世家子弟,竟然还在这里耽于享乐,高歌太平。”
四皇子听到这话,挥挥手,让卫士下去,然后亲自走下席位,对着江离郡主说:“安妹妹,何必生气呢?这前线将士之苦,我们自然知道。只是,这将士远在西垂,我们却在东海,想要慰劳也鞭长莫及。今日诸位不过为为兄接风洗尘,妹妹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来来,坐下再说。”
江离郡主听到这话,对着四皇子行礼说:“王爷,请恕小妹失礼,王爷此次来东海,不是为了宴会待客吧。如今前朝遗民,自号鬼府,暗中图谋,以待时变。王爷受圣人诏,理应国事为重,如今事尚未成,有何面目,再次享乐。”
江离郡主说到这里,再次呵斥说:“如今外有西戎,內有鬼府,国事纷扰,民生动荡,尔等却在这里告太平,岂不让人痛心,尔等可还记着垂宪三年,百官上奏圣人行封禅,圣人怒而呵斥曰:‘朕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朕谁欺?欺天乎!’如今尔等想要欺骗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