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尾】
九殊醒来,费尽力气推开定了铜钉的棺材板,又从还潮湿的虚土里爬出来,她不怪糊涂婆婆的好心,只是对于自己变成了老婆婆的模样也是万般无奈。
狐族一向爱美,九殊也是如此,不过她这一命刚始,走路四平八稳分毫不像迟暮老人般颤颤巍巍。
小村子不敢再待,九殊将坟墓从新埋好,告别了老树离开。老树在人间长了几百年,看过许多,其实年纪并不大,因为不舍得九殊,还晃落了一地叶子。
第二日有人走到村头,还以为是昨夜刮了风。
九殊漫无目的游走,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一座城池。
此时战事又起好几年,反王势力愈来愈大,旧朝被逼迫不得已几度迁移。
九殊衣衫褴褛却不像孱弱老人,走路的时候带风,让人侧目这老婆子个头不大精神头倒是不错。
躲避战乱的人很多,甚至有些整个村子都一起迁移,远离战争之地。
九殊与他们反向,看着一大群面黄肌瘦的难民往反王治理的地方迁移,所谓众生像,都落尽她眼底。
遇见摔倒了老人孩子,别人避让,她会上前将人扶起,颠沛流离之中,多少身上都会带着疾病,九殊便轻易摘路边一把野草,帮他们缓解。
不知不觉便成了人们眼中的江湖郎中。
听到有人叫她大夫的时候,九殊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不禁好笑,自己何时也变得烂好心了?帮自己的食谱好好存活,怎么想都奇怪。
更奇怪的是,在她懵懂无知的时候,被自己的食谱救下。
世事难料,因果报偿,她这一身法力不知不觉已经散去大半,她想陪伴的人,或许依旧不晓得有她这么个......姑且算是人。
她早就不知将那把剑丢到了哪里,将避难的人留在身后,九殊一个人走进是非中心。
这座城的守将是个老顽固。被南方起义军围困,没多久就被攻破。
守将自尽,其余人投降归顺,九殊就顺着人流进了城。
赵琰按照南方的治理之法安抚百姓,颁布法令,维持秩序。
九殊因为是个孤身老婆子,还在杂居的小四合院子里分到了一间小屋。
她就喜欢搬一把躺椅在树荫下乘凉休恬,赵琰成亲的时候她没有去看,没想到会有故兽来拜访,白狼欢脱的凑到九殊身边便不肯走了。
院子里老老少少吓人叫着妖怪,四散而逃。
跟在白狼后边追来的军士瞪着眼跟见了鬼似的,谁见过一掌能将一个大活人拍碎的大白狼这么乖顺的团在一个人的脚下。
他们跟过来是怕大白狼发狂杀人,好将人群疏散。
此时看见老太太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嘎吱嘎吱的晃着,大白狼跟狗似的坐在她身边,一只爪子帮着晃动摇椅。
乖巧的不得了。
便是养它的将军夫人的帐,它也没这么买过。
九殊抚着白狼的脑袋稳如山,也不管其他人看着她惊奇有忌惮的表情。
白狼留在九殊身边不肯走,赵琰夫妻得到禀报就来到城角陋巷。
那时九殊正在给白狼做饭,就在院子里架起火堆烤白狼抓回来的山鸡。
在小山村住了几年,她就跟着邻家那个糊涂婆婆学的手艺。
白狼坐在一边紧紧盯着自己的午饭,只差没有流出口水来。
它来到人世间,不是有人怕它就是有人喊着妖怪想要打杀它。
带它出来的女人将它送到军队,自己成了赵琰如今的妻子。也是它见过赵琰一面,知道九殊曾经就跟着这个雄人离开过,也不会待在军营。
有人想要往它身上套锁链,白狼聪敏的躲避,对于这样的冒犯曾经多次下杀手。
赵琰见此就下令不让人锁它,也有军士看见白狼两眼发亮,屁颠屁颠的跟在白狼后边想混个脸熟。
就是喜欢这威风的大家伙。白狼随赵琰征战,到底也受了伤,九殊用布蒙住眼睛,带着白狼离开,会带山里。
故人相见不相识,赵琰看了见到老婆子似乎有些失望,他站了一会儿,便默默携妻子离开,到不知给钱士交代了什么。
住在这里的邻居都搬走,那几个军士倒是住了进来,每日试图在九殊这里蹭吃蹭喝,十分不要脸。
白狼告诉九殊,这是他在军队里收的小弟,还算乖巧。
此时,反王已经死去,赵琰做了摄政王,后来又登基称帝,却将义弟封为太子,已经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
赵琰转眼也是不惑之年,九殊暗暗感慨,人族老的真快。
赵琰的皇位已经稳固,九殊不再有可以挂心的地方,离开,是最好选择。
九殊蒙上眼睛,带着白狼回到曾经的那间小屋,从新修葺,她就死在那里,不要怀疑,因为不喜欢这次的皮囊,九殊死于自杀。白狼就在屋外守着。
她最后看见的是一个小乞丐,仿佛故事的最开始。
赵琰的南朝兵强马壮,可想要一统天下各国,九殊知道他缺一位衷心耿耿的悍将。
【三尾】
少年郎养好了,白白嫩嫩,剑眉星眸,他短褐拦架年纪尚轻,气质沉稳。
赵琰如愿给了他一个施展报复的机会。
九殊披上银甲红袍,执长枪,挂宝剑,一骑当先征战七年。
九殊从一个小军官一路立功升到将兵之帅,像极了别人口中的传奇。
天下一统,是赵琰的愿望,而九殊,只是主人说的话他愿意做到罢了。
九殊为主人稳固浮动的局势,评定旧朝残党的叛乱,驯服搅扰的异族。搬空了他们的国库,搜刮来无数奇珍异宝。
一个太平盛世的雏形渐渐展露,也浓墨重彩的描绘出一个无敌将军的形像,可九殊还是七年前的模样。
无奈,他只好又带起面具。凯旋回朝之时,赵琰站在高台之上等着他捧着宝剑一步步走上去,匍匐在自己脚下。
九殊如他所愿,高呼:“吾皇福寿绵长,江山永固,万世昌平。”其实他只在意赵琰平安长寿了没有。
九殊被封为护国公,因为年纪尚轻,文臣们怕封无可封。
舞文弄墨的东西武将弄不来,九殊才懒得多管。
对于这些斤斤计较的文臣,九殊更是嗤之以鼻,他们小看了他们的君王,那可是他的主人,上一世,那是对九殊最好的人,能为了九殊拼命的人。
赵琰五十大寿那天,朝宴过后,他屏退了侍者独留九殊对饮。
他说:“你让吾想起来一些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恩恩怨怨,算不清楚的人,你真的很像。”
九殊情不自禁的笑了,他知道赵琰一定是想起自己了。
“真的吗?”
赵琰问:“教你剑法的人是谁?”
九殊答:“自然是我师傅。”
“你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他啊,不着调的很,病恹恹懒洋洋,就爱跟我吹捧自己年轻的时候。后来他就去世了,也没见两个师兄回去过。”
说的口渴,九殊端起赵琰亲手为他斟满的酒饮下,喝的急了,不小心被酒水呛到,咳嗽着,咳出一口血来。
“呵呵,皇上,臣下喝多了,出个恭啊!”九殊告退,赵琰没有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