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梦”的“你”字意味深长,含义莫测,既可指代流幻元君,似乎也能指代陆漾。
陆漾瞧着宁十九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这声吼十有八/九是冲自己来的——自己要和美人儿颠龙倒凤、翻云覆雨,大概正巧戳中了这位的逆鳞,让他不顾及什么天君形象、客人素质,直接就狰狞着脸孔吼了出来。
呃,是不是该庆幸一下,这位没有爆粗口说“你他娘的做梦”呢……
陆漾心里稍稍缓过了一口气,看着自家老爷愤怒不已,忽的很想很想大声笑出来。
让你随随便便就被狐狸精勾走了魂儿!
让你目不转睛看别的女人!
让你任由那人紧紧贴着你的身体!
你当我就能无动于衷地旁观,就可以视若未见,就没法子治你了么?!
当然,宁十九不知道陆老魔心里正在泛酸水,一个劲儿地想整他。他瞧见这位和妩媚妖娆的流幻元君挨在一起,神态亲昵,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什么红纱帐里头的混账事情……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试试照神给的那些玩意儿——都和我结了伉俪咒了,居然还敢在我面前搞这么一出——果然人间老话没错,不上床皆假夫妻,无云雨少真爱情——哼!!!!”
他心里用比方才那声吼更大的声音在咆哮,按理来说,这份感情会因为伉俪咒的关系传递到陆漾心中,奈何陆漾铁定了心要和他怄气,完全装作没听见。
而流幻元君更加不在乎,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天君大能,又是在自己布置的大阵里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至高无上的主宰,根本不必害怕任何人——其实,她也从没有过“害怕”这种情绪,不管在阵中,还是在阵外。
“诶,这位——十九天君是吧?”她悠悠撩起面纱,露出小半张面孔,还有一只秋波荡漾的多情眼眸,“你这是不愿么?不愿你的这位小公子拿回他的本源?你想让他一直这副风吹可倒的可怜模样?”
“你——”
宁十九又一次面临冲击,就算有了心理准备,但瞧见对方那美到令人窒息的无瑕面容,对上那双像是会说话、会撩拨人的深邃眼睛,他还是呆了一下,差一点儿没能抵抗住那扑面而来的魅惑气息。
所幸这次发呆的时间比较短,又早早吐出了一个音节,他似乎可以掩饰过去:
“——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当时你怎么取出来的,今日便怎么安放回去,用得着那等卑劣勾当么!”
“当——时——?”
流幻元君又悠悠地将面纱放了下去,微微仰头,向上觑着陆漾的脸庞:
“小公子,我当时是怎么取得你那本源的来着?”
宁十九登时犀利了眼神,死死盯着陆漾,瞧着这人会不会厚着脸皮说什么“当时在外野战三百回合”这等浑话,结果陆漾笑了一笑,道:
“过程不可赘述,无非就是催吐逼毒一类的法子,难受得很。如今我再想来,依旧毛骨悚然,恶心反胃。哎,那种野蛮粗鲁的法子本就不适合元君这样的佳人使用,事急从权,一次也就罢了,如今时间充裕,元君心情又不错,咱们不如就按照老方法,你好我也好,岂不美哉?”
“说得有理,上次妾身是太急躁了些,居然轻巧就把你放走了,事后好生后悔呢。还好于时未晚,公子还是完璧之身……”
“够了!”
宁十九运气于喉间,使出一招类似“狮子吼”的大型震人心魄的法门,硬是把这儿的空间都塞满了自己的声音。
看到余下人等都向自己望了过来,面上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露出他想要的那种表情,这意味着他的那声吼——几乎没有效果。
宁十九捏捏拳头,叹了口气,终于有些回过味儿来。
自己心慌意乱,其余人气定神闲,凭的是什么?
看哪个声音大?
不!
是看哪个能唬得住人!
在这敌方细细密密布置了半月有余的大阵里头,宁十九就算再狂再傲,也没有多少撕破脸的打算,能不动手那就最好不要动手,这句话即使陆漾没有告诉他,他心里也很明白。
他也没怎么担心过敌人会突然翻脸,来个不认账,甚至倒打一耙之类的……毕竟都是一方霸主的人物了,这等气量和信誉说不得还有几分。
三个天君大能凑到一起,不能任性打架,也没心情随意闲聊,那要干什么?用自家灵气滋润着一方土气,让其变为修行洞天吗?
答案自然是——
谈判。
换个高端一点儿的解释就是:有关人士聚于一起,对方才那场比斗的具体信息进行相互通报或协商,以便对败者的代价支付找出解决办法;或通过讨论,对取得陆漾一半本源之事取得某种程度的一致或妥协。
这事儿自然有陆漾去扯皮,宁十九跟进来,不过是想确保这位的安全,也想学一学这位在谈判桌上的技巧。可是怎么他一进门,就被敌人连同盟友一起记恨上了,联起手来、你唱我和地刺激自己?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敌人这么做不难理解,可是陆漾——
宁十九听陆漾阴阳怪气说了好几句,终于在愤怒和郁闷中,寻到了那么一丝的不对劲儿。
这位爷脾气不好,又开始闹腾了!
宁十九迅速反思,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招惹了这位小魔头。很快,他凭着多年来和陆漾打交道的经验,外加伉俪咒隐隐传过来的情感波动,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不就是多看了漂亮女人一眼么……
你犯得着气得要去和那女人滚床单?!
宁十九一边依旧郁郁,一边却有些好笑。他瞅着斜睨着自己的陆漾,又瞥了一眼伏在陆漾胸口的流幻元君,忽的又放低了声音,缓缓道:
“够了……我家小子的完璧之身,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就交给你。”
“不能‘随随便便’?”流幻元君咬着几处重音,“还是不能——‘交给你’?”
“是后者。”
“诶?”
“因为,那是我的。”
“……”
陆漾抽了抽唇角,觉得自己脑袋上一定炸出了青筋,而且自家耳朵有些发烫,也不知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说坏话,还是因为——
羞耻?!
恶心?!
丢人?!
他能感觉到,眼前绝世佳人的身躯僵硬了半息时间,而那头的师隐大宗主,直接把梳子失手跌落到了地上。
两位堂堂天君,竟如此失态……
好吧,也不是不能理解。陆漾心里悄悄回忆了一下近百万年内同性相爱的事迹,有倒是有,但是不仅数量稀少,而且大都低调小心,更没人会上赶着宣布自己对另一方身体的所有权……
看起来,二位见多了世面的天君大能,也是对断袖之事知之甚少;便是极其通晓床笫之事的流幻元君,也会因宁十九话语里勾勒出来的场景而受到惊吓。
就是陆漾自己,又何尝不难堪惊愕?
陆漾嗬的笑了一声,推开流幻元君,又嗬的一声笑,嘴角仍抽搐着,看着宁十九,用很是发僵的语调尝试着转移话题:
“老爷——老爷,咱们先找个地方住,明天我再和元君她们——”
“对了清安,你我既结为伉俪,今晚干脆就洞房了吧。”
陆漾直接无视之,咯吱咯吱地扭过头:
“元君,你先带他去寻个睡觉的地儿;师宗主,可否劳烦玉趾,带我去——”
宁十九不依不饶:“天色已晚,清安,一起先睡觉去。”
“——见识一下元君布置的精妙阵法?小子不才,见之即惊为天上之物,无时无刻不心向往之——”
“清安,清安,你再乱跑,小心又被谁盯上,失了处子之身啊。还是老老实实和我走——”
“跟你走个鬼!盯住我处子之身的难道不就是你么?!”
陆漾怒极,忍不住呛了一句回去,下一句浑话张口就来:
“元君,本源还我,方式随便!”
流幻元君娇声而笑,笑得前仰后合,本就柔若无骨的身子更软了三分。她伸出修长洁净的手指,在空中斜斜地只一勾,就扯偏了气机,挪移了方位,将陆漾拉至了自己身边。
下一刻,陆漾的发髻——临出发时,宁十九花了一个时辰工夫辛苦为他盘好的发髻——崩裂开来。
长发披散而下,乌黑浓密,里头衬着雪白的脸,眯起的眼睛,微笑的嘴唇——陆漾整个人都换了气质。又因为他成心要给宁十九添堵,故意摆出很享受的表情,就更给这一番场景添了些许异样的味道。
“‘随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妾身的花样儿多得很,怕你这小小少年承受不来啊——”
流幻元君恣意笑语,明知这是陆漾和宁十九之间的互相怄气,她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啊呀啊呀,对了,这不还有十九天君呢么!天君大人,你愿不愿意也和妾身切磋一下?有你担着,陆清安也能缓缓不是?咱们三个共享这美好的夜晚,人间至乐,不过如此——”
“不需旁人打扰!”
“老子对你没兴趣!”
陆漾和宁十九同时回绝流幻元君那荒诞的提议,但他们二人的抗议,远不如另一位女修的低语来得有效:
“哼——玩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