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赵林听懂了眼前公子的意思，想起柳媚儿的姿色，不禁有些犹豫。
“若出了事，我担着。”
瞧见赵林面露迟疑，马车中的公子给他加了一把火。
“承蒙公子看得起，这事，赵林干了！”
眼前公子的这句话，顿时给了赵林无尽勇气，兼之尚未完全散去的酒意，格外豪爽道。
回到家，酒意散了，却是后怕不已，想起了被折断的手，想起了楚修彦的威势，赵林慌忙找到父亲禀告。孰料，他父亲大笑不止，说这是攀上那位公子家族的好机会，还特意令账房支了百两黄金，让他放手施为。
于是，就有了今夜这幕。
“站住，我有让你走么？”
赵林意欲退去，却被楚修彦折扇一伸给拦住退路。
“不知，彦公子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在下？”
见状，赵林脸上先是一白又是一红，最后俱化作了青色，低着头赔笑道，显然发作不得。
“当年打折了你的手，如今还敢来得罪我，想必是教训不够，依我看，今次你索性就把那双腿都留下了吧，也免得再出现在我面前。”
楚修彦收回扇子，抖腕展开，扇面轻摇。
“彦公子，这样只怕不妥，家父如今也是都令，在彦公子眼里虽然不值一提，可这点事儿传出去，未免对公子声名有损。不如就此罢了，在下改日请彦公子喝酒如何？”
赵林也算是话里有话了，他父亲如今管辖的范围里就包含了皇城治安。若是自家儿子因为争风吃醋被人斩去双腿，纵使以卵击石也定然会在朝堂里闹出点动静。毕竟，赵林过不至此。
“请我喝酒可以，待你的双腿留下再说。”
楚修彦轻摇折扇，看着赵林依旧是一脸的玩味。
“彦公子，你休要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赵林的脸色好似台上的戏子，短短一句话里转变了无数脸色，最后涨红一片道。
盯着他，楚修彦只是摆弄扇子，笑而不答。
咄咄逼人？他楚修彦正是要将那幕后之人给逼出来。
身后的楚慎咧嘴笑了笑，放在他那忠厚的脸上甚是淳朴，朝着赵林一步步走来。
看向楚慎，赵林眼中流露出惧色。他记得这一幕，四年前，这人也是这般状似老实的傻笑，然后他就被折断了手。
那位公子呢？
说好的，出了事，他担着呢？
怎么还不出现？
眼见楚慎离他越来越近，赵林双腿不停颤抖，他闻到了一股马蚤味，他知道自己被人吓尿了裤子。羞耻吗？自然羞耻。可同这番羞耻相比，失去双腿的恐惧才是更折磨人的。
“嘘！”
瞧见赵林竟被人吓尿了裤子，围观的人群俱是一片嘲笑声。
对于这片嘘声，赵林充耳不闻，他知道今日一过，他定然再次成为皇城的笑柄。四年来，他好不容易累积回来的尊严，又将丢失得一干二净，可和他的双腿相比，这都不过一时之辱罢了。
“彦公子，你，你听我说……”
眼见那位公子迟迟没有现身，赵林决心要反戈一击。
“其实，其实，我……我不是……啊！”
这一刻，楚慎已经来到了他身前，赵林不由闭眼惨叫。
然而，接下来的剧痛却没有在意料之中出现，楚慎的蒲扇厚的大手停在了他的身前。
“你，继续说。”
一霎那，赵林突然觉得楚修彦那可恶的声音是如此悦耳，如此动人。
“说，说……我继续说，其实，我不是有意来找媚儿姑娘的，是……是……”
“不好啦！”
一名小厮从二楼跑了下来，大声疾呼，打断了赵林的陈述，上气不接下气道：
“不好啦，不好啦！媚儿姑娘，自尽了！”
晴天霹雳！
听到小厮惊慌的话语，赵林顿时天昏地旋，他没有想到一个青楼女子会刚烈如斯，也没有人会想到结局竟是这般。
知道柳媚儿已经自尽，赵林惶惑地心反而着这一瞬间奇异的镇定了下来。
他觉得，他这双腿今日怕是难以幸免了，即使说出背后主使者楚修彦放他一马，难道日后就不会记恨他，再行报复么？他知道，如果换做他，肯定是会报复回去的。
而说出了背后主使者的他，还能得到那位公子的欢心吗？父亲还能抱上那位人物的大腿吗？
答案同样显而易见。
在这短短的瞬间，赵林脑子里竟是转了无数个弯，他敢肯定，这一定是他人生中脑袋转得最快的一次。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他人生中或许最正确的决定。
他，不说了！
是的，与其两边都得罪了，倒不如他豁出这双腿，日后家族也能得个照料。
被柳媚儿自尽的消息吓着的人，不止有他，还有在场所有围观的人群，柳媚儿的丫鬟萍儿，甚至于……楚修彦！
楚修彦盯着赵林，竟然有些沉默。他看到了赵林脸上挣扎后的坚决之色，也知道今天很难再从赵林口里套出话了。但这不是他沉默的原因，若不是赵林今日的逼迫，他从来都不知道柳媚儿竟会对他情深至此。
他一直以为，他与柳媚儿，不过就是恩客与女支女的关系罢了。充其量，他是一名年少多金而又英俊潇洒外兼背景深厚的恩客，而她是一名艳冠群芳而又才情不浅外兼初尝****的女支女。
是的，他一直以为他们间的关系不过如此。殊不知，柳媚儿竟然为了他，而甘心自尽。
夕阳过枝头，
东风岁月愁。
君执吾之手，道白首。
孰料竹篮覆水，难再收。
妾绾君之发，慕白头。
不知桑葚毒鸠，一生休!
脑子里想起当年柳媚儿唱的曲子，莫名地，楚修彦心底一阵涩意。
如今的柳媚儿，可不就是一生休么……
“媚儿姐姐！”
萍儿凄厉地喊道，打破了红粉楼里的沉寂。楚修彦看向她，发觉柳媚儿的这名丫鬟双目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萍儿瘦弱的肩膀拉开了身边人群，撒腿朝楼梯口狂奔。
她什么都不顾了，只想上楼去见她的媚儿姐姐。小厮一定在骗她，媚儿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自尽了呢！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等等！”
这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位青衫少年，出声的同时也拦下了萍儿，看着小厮道：
“从你们发现她自尽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这……”
这点小厮哪里知道，他瞅见楚修彦来了，便跑去柳媚儿那里报喜，想要讨个赏钱。
哪知，敲门居然无人应答，他连忙推开了门，一开门就看见了那惊心吊胆的一幕。慌忙叫人将柳媚儿抬下来，又赶紧跑到前面来报信。
“我先前去见媚儿的时候，她还好端端地，到现在，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
听见少年的提问，黄娘子凑过来答道。
“唔，那你赶紧带我过去，人兴许还有救。”
青衫少年皱眉掐算了时间，抬头望着萍儿道。
“啊！真的吗？”
萍儿被人拦住的焦急恼怒顿时一扫而空，格外惊喜道。
“你带路，赶紧过去。”
青衫少年低喝道，声音清亮，虽然被他刻意压低，却依然透露出几分柔媚。
瞧着萍儿与青衫少年上楼去的背影，楚修彦眸子里闪过一道思绪，别人或许没能察觉，但沉浸男女之道多年的他如何看不出来，这眉目清秀的少年郎分明为女儿身，只不过用灵力遮掩了外貌体态。
而能起死回生的医术，苍澜大陆也唯有一个地方——圣心谷！
心中隐约有了猜测，扭过头来，看着眼前一脸坚决的赵林，楚修彦低声道：
“是什么？你，继续说。”
“彦公子听错了，赵林什么也没有说。”
赵林的腿依然在瑟瑟发抖，但嘴里吐出的字眼却格外坚决。
“既然你不肯说，那也好办，楚慎，先把他腿给断了。我上楼去看看媚儿如何，若有不幸，就索性一命偿一命吧。”
楚修彦最后瞧了眼赵林，皱了皱眉寒声道。
且不论对方是报以何种目的算计，被卷入其中的柳媚儿又何其无辜？若在前世，柳媚儿此时想必还躺在自己怀里，然而今世重生，却已经改变了太多。
若柳媚儿真的就此香消玉殒，将会成为他身上背负的债，最难还清也再不能还的——情债。
闻言，赵林的嘴巴顿时张成了“喔”型。
事情的发展怎么会是这样？没有接二连三的逼问，直接就下了死刑？戏文里可不是这样说的。再者，楚修彦，他当真有这个胆子，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杀掉他这个都令公子？！
赵林一时有些茫然，这已完全超脱了他的预料。
“且慢！”
发现楚修彦这风流子当真不管不顾，要为一名青楼女子而杀掉赵林，藏在背后的人终于是按捺不住，陡然出声喝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