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今天,我只是让他留下来用膳,他就打了我一顿,孩子……孩子就这样没有了。”触及痛处,姜倾冷忍不住啕啕大哭。
“你要是愿意,就留下来吧。不要再回到那个牢笼里。你觉得亏欠了顾慎言的,可我觉得你并没有欠他什么。他当初若不是心术不正,又怎么会入套呢?孤男寡女半夜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事,他心里是清楚的。当夜他也是有着三分意识的,如果他是个自制的男子,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情。当夜他并不排斥你,后来,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打你。”
未晚翻开她的衣袖,一条条青青紫紫的伤痕触目惊心,眼前仿若浮现前世乱葬岗上那个布满皱纹的缝尸枯老婆子,她后来想想,彼时姜倾冷虽然没有流泪,但心里怕早已在嘶声悲泣。
姜未晚从钱袋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递上,“本是想交给陈掌柜去采买些大红袍的,你先拿去用吧,把身子养好了,别人也不敢随便欺你。要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咱就回来,娘家再不济,还有人活着呢。父亲也不会眼睁睁见你被人欺负到底,只要你别逞强就好。”
姜倾冷静静地倾听着,心中诧然,眸中却泪光浮动,怯怯道:“你……你为什么样要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又想着收买人心,又想利用我?”
“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苦一直互相为难呢?我们合作,如果我们感情甚好,可以称之为姐妹联手。我们素来不合,说利用的确是最适当不过了。利用,是用手段让人为之所用,又何尝不是,物尽其用,使人发挥最大的能耐呢?就好比昔日,你利用我,摆脱了下嫁柳御史的命运,我利用你,反将一计,将四姨娘引到石屋。我们不过是各得所需罢了。”
三姨娘端着熬好的药进门。
姜未晚起身告辞,“回头我让沉香给你送瓶淡化伤痕的膏药来,你凑合着涂涂看。我先走了。”
“郡主,不再坐坐吗?”三姨娘不放心地看了姜倾冷一眼,心想倾冷这孩子是不是又把郡主给得罪了,她一向心胸窄,眼里容不下别人比她好。
“不了,还有事忙。”姜未晚淡淡扬唇着,就往外走,她心中清明如镜,她当初对倾冷的利用是真的,姜倾冷的今时今日,她当初早有预料,当日各得所需,她不曾后悔过。今后,姜倾冷不犯她,她可以将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姜倾冷要再有异动,她也定然不会放过。
不过照今日看来,吃过苦头后,姜倾冷倒是收敛了许多。
姜未晚刚走出南厢阁,就在路口遇上顾慎言。
“郡主……”顾慎言鞠一礼。
姜未晚视而不见,提步就走,凭他什么唤,就是不愿搭理他。
顾慎言往南厢阁方向看了看,不由疾步走了进去。
“姜倾冷……姜倾冷,你给我滚出来。”外面传来,顾慎言雷霆盛怒的声音,姜倾冷心中一震,瞥了眼手中的银票,猛地把它往鞋底下藏。
“相公,什么事?”穿好鞋,姜倾冷施施然地往前走。
“姜未晚来干嘛?你是不是对她诉苦了啊?”
“她能来干嘛,冷嘲热讽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和我不对盘。”
“只有这些吗?”
“还能有什么,难不成要留下来用膳?她又不是讨饭的。”
“刚才在门口碰到时,她怎么一声不吭地,我问她,她也没有理我,板着冷脸,好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没还似的?”顾慎言挑眉,惊疑不定地看着姜倾冷,猛地掐住姜倾冷的咽喉,“你最好不要骗我,你要敢乱说一句字,你……”
“我……我没有……”姜倾冷一口气提不上来,苍白的面颊骤然涨红。
“姑爷,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手,快……”三姨娘惊惧地看着这一幕,惊吓得都颤抖了起来。
姜倾冷挣扎着,困难地吐出字儿,“我没有。”
三姨娘忽然想到什么,连忙举起桌上姜倾冷刚刚饮尽的药碗,对准了顾慎言的头部就要往下砸,正在这个时候,顾慎言像是恢复理智般地放开了姜倾冷。
三姨娘扔了药碗,连忙冲上前去,担忧地看着姜倾冷,姜倾冷揉了揉脖子,她愤然地瞪着顾慎言,暗自咬牙,心道顾慎言你有能耐就把我掐死啊!你敢打人,还怕别人知道吗?
“要想你的儿子好好出世,就给我乖乖听话。”顾慎言瞪着姜倾冷,一脸的怒容。
“相公,你根本就不愿意,我的孩子出世,是不是?”姜倾冷皱眉凝视着他,直想看进他的心灵深处。
“是又怎么样?你这么卑贱的小小庶女,也配为我孩儿的母亲。”顾慎言语声沉冷,曝露出真实的想法。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终究是要生下我们的孩儿。”这句话不轻不重,她说得平淡无波,却仿佛一根尖锐的刺,生生地扎在顾慎言心头。
姜倾冷轻抚着小腹,一脸慈爱的神情,看在顾慎言眼里有了三分的动容,可是目光一落到她脸上,看到姜倾冷脸上的那道长疤,顾慎言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耻辱的一夜,心中的火就这样蹭蹭地往上涨,他冷冷地哼了声:“想让我把你休了,你只管告诉我!”
姜倾冷提起帕子,擦了把泪,可怜兮兮道:“相公,说了算。倾冷再也不敢惹你不高兴了,倾冷乖乖地听话……”
那端,姜伟林重新振作起来,让姜北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愧对姜南,他甚至觉得大哥要是泉下有知,知道唯一的儿子,堕落得不成人样,也不会瞑目的。
如今姜伟林好了起来,姜北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特别是得知这一切都是未晚的功劳时,心中对这个女儿的好感又更胜从前了,当即招未晚来下棋。
“晚儿,皇上提过镭台赛,你心中可想法?”紫檀案上摆着黑白棋子,父女俩正在对奕。
未晚落下一白子,回应道:“我能说不嫁吗?我不想嫁人,可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秦烨的确是不错的好男儿,在我大景也很难找到可以与他相媲美的男子。”姜北就事论事。
姜未晚撇撇嘴,反驳道:“父亲,秦烨不过是武功高强了些,立了些战功而己,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景男儿千万,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他匹敌之人呢?再说我三哥就不一定会输他。”
姜北蓦然一怔,难道未晚对三皇子也有暖昧情愫?
那日里华清和他的谈话让三皇子听到后,他就一直隐隐不安。三皇子也坦荡承认了他对未晚的感情。当年的大错已铸成,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下去,再无回头之日,也再不能拔乱反正,三皇子有情,如果未晚再有回应,那么一切就乱了套。
“可他终究只是你兄长,那是不同的。”
“父亲,此言差矣,他是我三哥,我就不能袒护他吗?我就是觉得他好,觉得他比秦烨好多了,强多了。”姜未晚在心里补充了句,三哥一定得比秦烨强的,将来三哥称帝后,必然是要和秦烨一较高下的。
姜北在棋盘中丢下一子,他摇头,叹了口气,“晚儿,兄长再好,终不能长伴你左右。就像你娘亲和我,我们终究是要远离你,可以和你一起走下去的,只有你夫君和你将来的孩儿女。”
屏风外,忽然传来管事的声音,他躬身问道:“启禀王爷,王妃给你备好晚膳,问你是否过去?”
姜北随意的挥挥手,“不去了,要和晚儿下棋。”显然女儿在他心中比嫡妻重要多了。
管事又道:“王妃又说,她把京城大小官员家的小姐名册和画像都拿来了,那就请你用罢饭,到东厢阁商议一下和伟林和子铭少爷择妻的事。”
“父亲,母亲找你甚是着急,你就去看看吧。”
“急什么,我们下完这盘棋再说。”回想每次去杜若雨房里,她都是无病申银,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要不就是哭诉倾月的委屈,姜北只觉得头痛,慢慢地也就乏了,从心里排斥去那里。
入夜,姜北还是到了东苑,杜若雨激动不已,自从华清回来后,姜北就不曾在东苑歇过一宿,今夜,她是卯足了劲儿要把姜北留下来。
她又是递名册画像,又是端茶倒水,好生热情。
今儿屋内的花花草草都是她亲自布置的,就连画像上的香粉,都是她亲自喷洒的,她心里打得小九九,今儿个一定要给姜北一个难忘的回忆。
她就不信了,凭着她的道行,还斗不过一个小狐狸精。杜若雨铁了心要让姜北从今往后,心里只惦记着她一个人,她下了十足的猛药,果然,姜北还是如她所愿地倒在了她的香房里。
上过药的女人四十如狼似虎,把姜北整得疲软不堪,竖日清晨,天色蒙蒙亮,姜北惊醒过来。
他瞅了身侧的女人,她长发凌乱,艳妆掉落,两侧的胭脂都挪到别处去,简直惨不忍睹,仔细回忆了昨天的一幕,想到那大半的脂粉都踏到了他脸上,再看眼地上满目狼籍的衣袍,更是恼火。
“王爷……”杜若雨长臂一伸,想要揽回姜北。
姜北起身,转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亏你也是王府当家主母,竟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今后要再使用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本王饶不了你。”
“王爷,妾身伺候的不好么?”杜若雨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如今自己的妆容有多惨烈,一半都在姜北的脸上,红唇边。
如今她的手脚皆是酸软麻木,姜北却是精神抖擞,让她不由感叹,男子体力就是恢复得快。
姜北捡起垫亵衣裤穿上,唤了侍女抱着衣袍进门,披上袍子,直接往外走,再不看她一眼。
也难怪姜北火气大,他本来就不屑这种下三滥的媚术,特别辅于药粉。昨日他唤了华清一起商讨老王妃的寿礼,本说好了今夜留宿西厢阁的,谁知到了东厢阁就一去不复返了,华清是信诺之人,昨夜必然点灯等他一宿,思及此,他心里就觉得心焦不安。毕竟对不住她们母女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解开误会,他心里是七上八下,真怕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次陷入冰点。
“姜北,你给我站住!”杜若雨冷冷喊着。
姜北哼了哼,直接将她无视掉。
杜若雨拉高了嗓音,又吼了吼,“姜北,不要以为我杜若雨就你一个男人,你就了不得了,你敢给我摆脸……”
姜北迈出门槛,直接往浴室走去。
身后,她的叫嚣声,也渐来渐小了。
待到人云楼空,屋内只剩杜若雨一人时,她终于忍不住啕啕大哭,“姜北,我儿子回来了,我有依靠了,再不用看你脸色,你爱上哪个狐狸精那里,就上哪个狐狸精那里。最好是精|尽人亡,让那个狐狸精把你榨干了。”
晚上,姜北决定来个家宴,把洛婧和姜伟林,茜柔也叫一起,加上母亲,一大家子凑凑热闹。
姜子铭步入正殿时候,正瞅着姜未晚扶着老王妃坐下,她转过身与姜子铭对视一眼,“大哥!”姜未晚微微一笑。
姜子铭见她清冷的眼眸像水波闪亮,又觉得对方笑容凉薄,突然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是不相信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她能掀起什么样的大风大浪呢。可是母亲说就是这样的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女,让母亲和二妹倾月屡次败下阵来,母亲说姜未晚的城府,不容小觑。
“五妹!”姜子铭淡淡点一下头,还是一惯的大少爷作派。
姜未晚自上往下打量了姜子铭一番,视线落到他脚上,故作惊疑,道:“咦,大哥你穿得这双云头靴好眼熟啊!不会是……”
姜未晚笑容柔和,隐含三分暖昧。
姜倾冷瞅了眼,不由接了一句,“一双新靴子而己,绣活不错,就是比我绣得要好上些许,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四妹会刺绣?”姜子铭见状,立刻转移大家的视线。
顾慎言瞪了她一眼。
姜倾冷低头讪笑,“刚学不久,难登大雅之作。对了,五妹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这双云头靴上面的朝云刺绣配色鲜艳、花样新颖、针脚细致,除了我房里的木蓝,府内怕是没有第二人个能绣出这么好样式。那丫头手工好,这两日拼命绣鞋面、纳鞋底,说是要送爱郎的,我就是奇怪她纳的鞋子什么跑到大哥脚下呢?”
顾慎言轻掀嘴角,微有些幸灾乐祸。
姜王府的大小主子面色都为之一变。姜子铭还未成亲就与一个小丫头私相授受,这看起来不打紧,可在家风甚严的姜王府,无疑是平地里投下的一块巨石,要震上一震。
“木蓝是谁?”姜北冷声问了句。
“噢,父亲,她是我房里的一个丫头,模样可俊俏了,手工又好。”姜未晚诺诺回道,一脸惶恐。
“我问他呢?”姜北双目微瞠直盯着姜子铭。
姜子铭神色淡然,“我哪儿认识什么木兰,兰花呢。五妹多心了,我鞋下的这双靴子,又不只我一人有,我们弘文学院里的学生每人都有一双呢,我们学监发的。”
“那便是我看错了,大哥是有教养学识的人,怎么会……”
老夫人心里堵得慌,忙道:“北儿,我让你们给他们两兄弟看门亲事,你都办得什么样了?”
“是看了两个还不错的。”姜北淡笑,母亲上了年纪,急得抱曾孙,这种心情他是理解的。
姜子铭摇头,一口回绝,“父亲,我不要这么早娶妻,大男子大丈夫未立业,何以成家。”
老夫人心头一怒,手中的茶盏重重落下,冷了声音道:“我看你不是长出息了,是心里头还没有放下那个小妖精吧。就你这德行,就该早早成家,有个好女人管着你。”
“祖母——”姜子铭抬着看着老夫人,心中一震,祖母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如今仅仅只是凭着姜未晚三言两语,就已对他失望至极。
“母亲,你在说什么?”
“紫园里卿卿我我,又是耳语,又是送靴,又是……简直不堪入目。”老夫人拍了拍胸口,痛心疾首又道一句:“就算我一个人眼花,旁边还有大活人呢,你敢说和那什么丫头没有私情吗?”
“祖母……”姜子铭一下慌了神,那日在紫园里,他的确是故意和木蓝假装暖昧,一切只是为了让木蓝为他办事,当时明明瞧了四下无人,怎么会让祖母瞧见了?听祖母这话,她身旁还有证人,那日还有谁在?
“哦,我记错了,这双是五妹送给我的寿礼。”顿了顿,姜子铭抬起眼角瞥未晚一眼,继续道:“和我们学监发的一双差不多,一时弄混了。”
“我怎么会送靴给你呢?我给你备了一套四库全书啊!”
姜子铭敏锐地感觉到他落入了精心设计的陷阱里,不由蹙紧了眉头,“你胡说,不是你送的,那丫头还能擅作主张不成。”
“我不知道大哥喜欢什么,原本打算送徽墨的,只是父亲提议我送书,我就买了书。”姜未晚平静地回答。
“你自己行为不检,还要推卸责任。”老夫人愤怒极了,只道:“崔妈妈,你去把木蓝那个丫头给我叫来,我要好好问问她。”
“祖母开恩,我看木蓝那丫头也是真心的喜欢大哥得紧,让他嫁给大哥实在是不妥,不如让她跟在大哥身边伺候着,等将来大哥讨了大嫂后,再从长计议,你看怎么样?”
老夫人并不吭声。
崔妈妈很快把木蓝找来。
“大胆奴才,你知错不?”木蓝一进屋,杜若雨便疾言厉色地吼了声。
木蓝脸色煞白,吓得脚一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奴婢……奴婢……”
她不由自主地用眼睛的余地去瞥姜子铭,盼着他给求个情。
“木蓝你和大少爷两人之间的情意,我们都知道了。难怪我要你给伟林哥做偏房,你不乐意。既然你喜欢大哥,大哥又喜欢你,你们两情相悦……”
“臭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儿子什么会喜欢一个卑贱的婢女呢?铁定是她痴心妄想,假借小姐名义送那不入流的东西,妄想勾搭少爷,这种心术不正的婢女了,我姜王府岂能留她。”
木蓝慌了神,一脸讨好地看向未晚,“我没有……小姐,救我,你快救救我。”
姜未晚扬了扬唇,木蓝倒是通透之人,她心里倒是清楚,此刻求姜子铭等于找死,且不说他愿不愿意救,就是一个杜若雨就够她吃上一壶了。既然是她房里的丫头,她也不能不救,救是要救,只不过也绝对不能便宜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母亲,您不要动怒,大哥也是喜欢木蓝的,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把木蓝送的靴子穿在脚下呢,大哥一再掩盖真相,只为了保护木蓝,大哥是痴情男儿,如此用心,我们若是责罚木蓝,岂不叫大哥伤心,而且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影响也不好。求母亲开恩,饶了木蓝,把木蓝许给大哥吧,先做个随侍的丫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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