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外。
侍卫北冥在门口行一礼,“属下,有要事禀告世子爷。”
“进来吧。”
“世子爷,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十日后即将在大聂国举行。世子爷,你看这请贴,我们是否派人要回国……”
“每年都是那些花样,不足为奇。”他依旧负手对着窗棂而立。
“听世子爷的话意,是不打算参加了。”北冥抬眸禀道:“鬼见愁已广下武林贴,今年的武林大会他必会参加。”
“那又怎样?武林盟主要以德才服人,区区一个鬼见愁,他还不放在心上。”
北冥劝道:“摄政王现在昏迷不醒,眼下我们又没有派人去参加,岂不给鬼见愁捡了便宜。”
“王兄和本世子一样,无意涉足武林纷争。再说以我这身子去参加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武林盟主这份殊荣,聂季风可是敬谢不敏,不过谁是武林盟主,他倒是乐观其成。
“江湖之中,自有江湖法则,无须皇权压制,官府出面,顺其自然就好。”
“属下明白。”北冥辑身一礼,徐徐退出。
为了获得统领整个江湖的绿林权威,武林群雄、江湖鼠辈都想一较高下,于是乎,波潮暗涌,杀戳四起,虽不比皇权争斗,但也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最终活着上武林大会上的人那都是比真刀真枪,凭着真武功,一决胜负的武林杰出精英。
花样一般,没有什么看点,不过抱着去碰碰运气,看看这些年江湖之中的新起之秀,就成了唯一的期盼。
悄然溜去看了两年的武林大会,都没有碰到一个可以入眼的的后起之秀,自是激不起太大的热情。
想来今年的武林盟主之位,也必是八大门派的囊中之物,激不起半点兴致。季风回望着床蹋之上,从南山上回来后,就一直在说胡说的大哥秦烨,不由心急如焚,大哥这是怎么了,似乎一直在作恶梦,梦中的他,始终眉头紧锁。
季风已经是半死不活的身子,眼看着大限将至,大哥你可一定要撑过去,大聂国的江山社稷还要指望着你……
“他一直在叫父皇,叫朝月,想必是回忆起了过往。”守在秦烨身侧的华鹊淡然抬头看了看屋中的北冥,意有所指。
北冥低头,不敢相顾。
是的,他是一次次赶走前来探望的姜未晚,可那又怎么样,自从主子认识了姜未晚后就没有落下好来,他真心不想主子再和姜未晚纠缠不清了。
睡梦中秦烨皱了皱眉,这个梦做得好长好长,有一刹那意识略清楚时,他拼命挣扎着想叫醒自己,眼睛才略开一条缝,又虚弱地闭上眼,继续着陷入梦境……
梦中秦烨再次来到那血腥的一年。那一年,行至燕门关外,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懒散地洒在雁门关城,将整个雁门光笼罩上一层祥和之色,然而,在这一片祥和的雁门城中,有一处却充满了紧张之感。
在燕门城外内,秦烨身着一身血红长袍,正以火一样的速度从人群中穿过,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行面带杀气、身披兵甲的追兵。
熙熙攘攘的人群因为秦烨的到来而变得异常紧张,急忙向四周退散了去。
本热闹非凡的燕门城,顿时变得空无一人。
秦烨还在不停的奔跑,在他的背上背着的,是他父亲的头颅。
他的衣衫血红,已然分不清是血还是色,他的头发凌乱,纷飞的发随着疾风飞舞,几欲遮住他绝世的容颜。
身上的伤口在疯狂的拉扯着,一股股撕心裂肺的疼顿时传遍了四肢百骸,前方路途渺茫,后方追兵汹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但饶是如此,他的眉头愣是皱也没皱一下。
他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带回父皇的首级,那怕是死,他也一定要做到。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城外一个转弯的街角将追兵甩开了一段距离。
秦烨站在街角喘息着斜靠在墙角,腥红的血眼望向即将下山的夕阳,眉头紧锁。
想要活命,就必须躲开那些追兵,因为他如今已然负伤,如若再这般与追兵纠缠下去,早晚会体力不支……
恰在此时,一股刺鼻的味道袭来。
是夜香的味道!
秦烨急忙朝着味道的来处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颗大槐树下是一个宅院的后门,一名老者正提着一大桶夜香自那宅院里出来,宅院的管家给了老人些银两便打发他走了。
老人驾着马车,一颠一簸地开始前行。
秦烨盯着老人车上的夜香车,眉头轻佻。
因为从他这个角度看,老人的夜香桶明显有两个是空着的。
秦烨悄然跟上老人的夜香车,二人行至人烟稀少之处,秦烨趁老人下车‘方便‘之时,悄然钻进了夜香车。
马车大约又走了约半个时辰,才在一座深宅大院的后门停了下来。
此刻秦烨感觉自己胸口异常的憋闷,身体的伤口在这臭味熏天的夜香桶里也越发的疼。
他快撑不住了,在他正要下车时,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老爷爷,您把车停到宅院里吧。”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听声音,她应该才十来岁的样子。
老者应了一声,便将马车停到了院子里。
“老人家,我来吧,您去账房收钱吧。”小女孩温和的道。
老人应声离开后,秦烨终于忍不住,整个人随着夜香桶一同滚下了马车。
一番天旋地转后,秦烨整个人瘫坐在地,而此刻他身边正站着一名身着绿色衣衫,梳着两个抓髻的小女孩。
她的怀中抱着一大桶夜香正要往马车上放,此时见了突然滚落而出的秦烨,忽然大惊失色,怀中的夜香也撒了一地。
臭气漫在空气中,小女孩子看了看一脸漆黑的男主,又惊讶地看了看秦烨手中死死地抱着个包袱,突然失声尖叫。
听闻小女孩的叫声,秦烨心头一缩,他不顾一切的抽出腿部的匕首,快速的移向小女孩,举起匕首,示意小女孩安静点。
他的一只手紧紧捏住小女孩的颈脖,然他发现,他的捏住小女孩的手竟然没有一丝力气,而举起手臂的那只手也在不停地战栗。
显然,他的威胁对小女孩没有什么威慑力。
小女孩见状,脸上的惊恐的表情稍微有些缓和,但她的尖叫却从未停止过。
很快,小女孩的叫声被一声更加锐利的声音给镇住。
“闭嘴,吼什么吼!”
“你这小蹄子,若是再叫,我便撕烂你的嘴。”
“让你倒个夜香都不得安生,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骂声逐渐近了,秦烨急忙扔下手中的匕首,四下瞧了瞧,见不远一角处有一座茅房,便要挪步去躲起来。
临走前,他又看了小女孩一眼,只见她的唇紧抿着,眼睛里的惊恐溢于言表,那模样,俨然暴风雨要来临一般。
方才他用刀威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的骇然,如今……
来不及思虑太多,秦烨急忙躲进了茅房。
小女孩站在原地惊魂未定,但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她很快便回了身。
“小践人,看来老娘一天不收拾你,你就浑身不自在。”
小女孩战栗着弯下身将匕首捡起来,飞快地将匕首放在了马车里。
很快,一名身材肥余,一脸彪悍之相的女人便踱着步子,背着手,满脸不悦的走了过来,一边走,她的嘴一边絮絮叨叨的骂着。
“你个小蹄子,怎么将夜香撒的到处都是?”
“香兰姨,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小女孩的声音都开始战栗,可见她多忌惮那位香兰姨。
香兰姨双手叉腰,怒视小女孩,又看了看洒了一地的夜香,那狠戾的眼神,恨不得将小女孩碎尸万段。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女孩面前,伸手扯住她的耳朵,龇牙咧嘴道:“小践人,瞧你做的好事,好好的院子,竟然被你搞的臭气熏天的,你可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让你倒个夜香,你竟然还将夜香撒的满地都是。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这要是被府上的官家知道了,老娘我定又吃不了兜着走了,那样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小女孩的耳朵顿时通红,由于香兰姨的手劲儿很大,小女孩瘦小的身体都被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许是疼到了极致,小女孩在高呼求饶:“香兰姨,求您了,就绕过我这次吧,下次我真的不敢了,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小女孩满脸的泪珠,香兰姨的嘴角勾起,眼里的狠戾更胜:“下次?还敢有下次,老娘看你是故意整老娘的是不是?这种事情还敢来下次!”
香兰姨一把松开小女孩,小女孩便一下子瘫软在地。
香兰姨慢是怒意的俯瞰小女孩:“小蹄子,你今天闯了这么大的祸,若是不给你点教训,想必你都不会长记性!”
话落,香兰姨又一把提起小女孩的衣领。
“求你了,香兰姨,放过我。”小女孩瞳仁猩红,眼里的恐惧几乎到了极致,她的泪水顺着脸颊直流而下。
“放过你,除非你死了!”香兰姨阴狠的道,说着,她狠狠地扯起小女孩,将她一把甩在了洒在地上的夜香里。
而后,香兰姨竟又走了过去,按住小女孩的头往地上死命的磕。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让你给我撒掉夜香,今天我就让你好好的吃夜香。”
砰砰砰。
小女孩头撞在地面的声音震然有声,那声音随着小女孩的哭声,刺耳地传到秦烨的耳朵里。
通过茅房的缝隙看向院内,藏在暗处的秦烨不禁紧紧捂住了双手,他的指甲刺穿了手心,却依然不觉得疼。
许是打的累了,香兰姨一脚提在小女孩的肚子上,冷冷道:“罚你一天一夜不准吃饭,就在这院子里闭门思过,哪儿都不能去哪儿,这次老娘得好好的让你长长教训,哼!”
香兰姨拍了拍手,鄙夷地看了小女孩一眼,便摇身离开了。
秦烨见小女孩躺在夜香水泊里,双目无助地看向天际,不知道怎的,他的心抽痛着,他想他此刻,比任何一刻都有杀人的冲动,只可惜……
秦烨愤懑的垂了自己一拳,无奈的闭上了眼。
小女孩含着泪珠,几乎收拾了一夜,才将院落打扫干净。
眼看时间临近子夜,小女孩忽然想到茅厕里的男人,便蹑手蹑脚的走向了茅房。
“你……还在吗?”小女孩试探性的问道。
但茅房内却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小女孩再次问道:“在吗?”
这次依然没有回应,由于天太黑,小女孩怕看不清,便又回去取了煤油灯来
打着煤油灯,透过缝隙,小女孩看到了秦烨竟然睡着了。
虽然他曾经想杀她,但她还是忍不住的会担心他,因为她早已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了。
小女孩屏住呼吸,准备走进茅房,忽然,茅房的门哐当一声。
小女孩骇然,但发现那个男人竟然动也没动。
他睡了?
试探性的走近,小女孩才发现秦烨的脸色泛红,看样子像是生病了。
她急忙推了推那个男人:“喂,黑脸人。”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喊他黑脸人,因为他给她的第一印就是一张黑脸。
他昏倒了?
小女孩几乎确认他是昏倒了,她伸手试探了他有没有呼吸。
索性,还有呼吸,可能他真的生病了,可是自己没钱请大夫,那只有……
灵机一动,小女孩急忙取了湿毛巾给男人擦身子。
她的动作轻柔,若软无骨的小手在他的身上划过,让他不禁一颤。
昏迷中,他感觉到一阵阵的凉爽,但令人最难忘的,就是那柔如春风的手。
许是见男人快醒了,小女孩急忙掐了秦烨的人中。
秦烨缓缓的苏醒过来,看着小女孩的侧脸,内心深处竟猛地跳动了一下。
她察觉他的醒来,并没有问他任何问题,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他道:“醒来就走吧。我身无分文,自身难保,救不了你。”
门外“咚咚咚”,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那声音和节奏里透着一股深深的不耐烦,那力度又显得十分有底气,不是一般的顾客叫门,而是来找茬来了。
“快给老子开门,不然一把烧了你这里”语气里透着一股戾气和愤怒,似乎天香阁的人开门再晚一点点的话,这些人一定会开始放火了。
一天没有吃饭了,小女孩现在饿的头昏眼花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如果让人把天香阁给烧了的话,那香兰姨非得杀了她不可。
所以尽管小女孩几乎饿的一点也走不动了,可是还是强忍着走过去开门。
“妈的!天香阁的人都死绝了是吧,欺负老子不敢烧房子,兄弟们,给我点火……”门外的声音更加的大了,似乎对天香阁里面的人的怠慢感到相当的不满。
“慢着……慢着……”小女孩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急促。她是真的担心外面的那群人一把火给点了天香阁。
小女孩强忍着饥饿走了过去,好不容易才够到了门闩,辛亏那个门闩并不是太紧,不然的话,以小女孩现在的这个状态是肯定打不开门的。
好容易把门打开了,外面的人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用力的把门给撞开了,小女孩躲闪不及,被推开的大门打到了一下,小女孩一是饥饿导致了浑身无力。二是因为毫无防备,所以被打开的们撞了个踉跄,直接向后倒去了。
“妈的,磨磨蹭蹭的,看不起本大爷是吧!”进来了三个官兵模样的人来,为首那个长者一脸粗犷的胡子,显得大大咧咧的,说话也相当的大声,一看就是里面领头的。
“拿出来,让她看看!”粗犷胡子大吼了一声,脑袋朝后面一摆,似乎正在吩咐后面的人。
一个廋高个唯唯诺诺的走了出来,不过一见到小女孩,立马就摆出了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态,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幅画像了,指着画像对小女孩大吼。
“你见过画上的这个人没有!你给我老实点,要是有半句谎言,这边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子一样要治罪!”廋高个一看是个小女孩,所以他先采取了恐吓的策略。
对付小孩子,一般有三种方法一种就是恐吓,另一种就是哄,最高明的是两者结合。
廋高个显然是想一开始就采取恐吓的办法,先吓吓她。
小女孩仔细看了画像,觉得眼神上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但是却没法确定,因为他看到秦烨的时候,秦烨的脸上满是墨水,所以小女孩只能从眼神看出来有些相似。
小女孩心里一紧,不由得有些慌了,因为秦烨的有些东西她还没有来得及藏好,要是不是他也就罢了,要是外面的这群强盗真的是找的是这位大哥哥的话,那自己岂不是要害了他。
“怎么办?怎么办?”小女孩,心里十分的矛盾,她想尽量的把时间拖一拖,好争取不让这些官兵不能找到大哥哥。
“这个人,没有见过呢……”小女孩声音怯生生的,她很少撒谎,除了逼不得已,今天就是这样的时候,所以她只能先撒一个谎了。
但是由于底气不足,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那个廋高个似乎看出了什么破绽,同时也想在粗犷胡子面前显露一番,所以大声呵斥道:“那你有没有看到有可疑的人进来过呢?”
“没……没有……”小女孩,声音很低。不过突然她脑子就冒出个念头,她想冒着危险来调侃一下,外面的这些官兵,哪怕是有一定的风险。
“要……要说可疑的话,只有三位官爷最可疑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小女孩也有些后悔了,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
“妈的,你耍我们是吧,给我搜!”那粗犷胡子大怒,一声令下,廋高个和另外一个官兵就开始搜了起来。
进去把各种凳子,桌子,古玩什么的,统统拿起来就砸向一边。
其实小女孩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活该,罚我闭门思过,现在遭到报应了吧”
“哎呀,官爷们啦,息怒息怒啊,不能砸啊!”香兰姨在官兵敲门的时候吓得没敢出来吗,现在听到外面砸东西的声音,连忙的赶了出来。
“哎呀,官爷啊,不要砸了啊,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香兰姨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但是这些官兵可不吃她这一套,照搜不误,只是看到她的时候,从她的身上跨过去而已。
廋高个搜到了后院,突然像是发现了宝贝一样大叫起来,又像是在邀功一般“我找到了!”
众人一起朝着廋高个的方向看了过去,他手里拿着一把刀。
“谁刚刚在这里!”粗犷胡子杀人般的眼神看向了香兰姨,香兰姨感觉自身难保,于是立刻指向了小女孩。“是她!”
“快说!这把刀的主人呢”廋高个朝着小女孩大吼道。
“不不……知道!”小女孩怯生生的说道。
“妈的,你唬谁呢!”廋高个又骂道。
突然,粗犷胡子给了廋高个一耳光,他的马屁这次拍到了蹄子上,而且风头盖过了粗犷胡子。所以挨了一巴掌,其实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