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军政大楼坐落在城市的最中心,是这个城市政治文化的枢纽。大楼前的广场上种满许多种类的奇花异草,但它们和我家的草原的草一样都是由人造植物神经和人造植物纤维组成的。因为这些有着上万年历史的花草都已经不存在这个星球了。也许,这个星球活生生的物种就只剩下人和细菌了吧。就连小天家的小狗——树叶都是何叔叔用钢铁制作的。只是在钢铁之外包裹上一层人造皮毛,然后我爸费劲心机为树叶的中央处理器里加入了很多复杂的程序,让它拥有感情识别和情感表达能力。所以,那只狗才会如活生生的生命一样,欺软怕硬。

广场上没有游玩或休息的路人,似乎这个城市的人都很忙,但没人知道他们整天忙些什么。也许,瞎忙吧。

军政大楼一楼大厅里的显示板上有几行字,其中一行是,天空军校报名请上217楼。小天对我眨眨眼,说,走。

大厅后是电梯房。电梯房比大厅还要宽阔,因为整栋大楼共有一百台音速电梯从这里向上蔓延。我对小天说,真搞不懂,既然有地磁悬浮汽车还要这么多电梯干嘛,直接开车上楼不就成了。

小天说,其他大楼可以这样,但军政大楼不行。刚才在外面你没有发现吗,军政大楼四周都没有汽车经过的。因为这里是军事政治重地,大楼周围的空间被视为封锁隔离区域,如果有车辆进入这个区域大楼内部不会发出任何警告直接将其击落。所有要进入大楼的人都必须经过大厅,电梯厅和电梯,并且这几个区域是探测扫描最频繁的重点区域。从刚才我们进入大厅到现在为止,也许被探测扫描了不下百遍。探测的目的是看来访者身上有没有带危险的武器,如果有,大楼的防御系统网会不给予任何警告将其消灭。

我笑笑,小天说出探测的目的是看来访者身上有没有带危险的武器这一句时我觉得有些滑稽。在这个天气都能点播的年代,难道还有什么武器是不危险的?

小天接着讲,这方面,他是内行。他说,出于人对**权的注重,在其他地方如果有探测扫描器的都会有文字标注。并且即使探测出了来者身上携带武器也只是交予警厅用法律制裁,而这里……

小天没有说下去,而是耸耸肩膀。我问,那么我带着剑怎么我们没被当场毙了呢?他笑着说,就你那剑啊,肯定被系统当作是玩具了。这世道,有人能认识你那破铁条是剑都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走进一个电梯,小天笑着说,又被扫描了上百次。电梯里发出冷冰冰的语音提示声:请输入楼层。小天说,217。紧接着,超重感在脑中荡开。又紧接着,失重感迎上超重感,在我脑袋里决斗拼杀似的弄得我也跟在后面昏天黑地。最后是小天把我拽出电梯的,因为我像大脑缺氧虽然还站立着人却完全晕了过去。

过了好久,终于可以看到小天那张模糊的脸了,我忙说,我没事,走吧。这是我讨厌住在城市的另一个原因,适应不了瞬间超重失重所以乘坐音速电梯之后总会呆站着好一会才能恢复正常。曾经有一次闲得快发疯了,于是粗略算了一下抗重力普通电梯与音速电梯分别到六百层高度所消耗的时间,答案让我感到很愕然。因为乘坐普通电梯的时间,略多于乘坐音速电梯的时间加上我脑袋晕厥的时间。如果我计算得没错,那么我更情愿坐普通电梯呢。虽然要忍受十几分钟普通电梯里让我恨得咬牙的动态广告,但也值得。

我不喜欢广告这是众所周知的。记得有一次无意间看到一则广告,一个看样子刚做了妈妈的阿姨笑得很甜地说,让你我更好的沟通。我一看来了精神,心想又是一款新的移动电话上市了,我得记住销售网址,随后就订一个。没想到阿姨后面一句话让我半天缓不过气来,比连续坐了三次音速电梯还难受。她娓娓地说,某某牌营养豆婴儿装,好吃,天然水果味,让您和您的孩子更好沟通。终于把气缓了过来,我一下就骂开了,什么破广告,挂潜艇卖飞船的。还有阿姨您,看上去贤惠温柔体贴的样子,怎么也跑出来随随便便做广告?但我妈却在一边赞叹,这广告词,绝了!

我对小天说,如果待会再乘坐电梯而我晕在电梯里,就算你背不动拖也得把我拖出来。

小天点头,那当然。

我们顺着墙上的电子板指示走进一个休息厅,厅内红色的沙发整整齐齐地排列,庄重又不乏礼数。厅门口有一个金属吧台,吧台里坐着一个看上去温柔大方的姐姐,身着职业装,端庄不乏美丽。她声音甜甜的,一点不像雯雯那丫头。她说,你们是来报名的吗,先填一下报名表吧。

我想,如果雯雯那嗓门能进化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年。如果真进化成这样,我一定呕心沥血不辞辛劳写一部《嗓门进化论》,说不定还能在文学界和科学界造成双重空前的轰动呢。

见我发呆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她又重复了一次,请问你是来报名的吗?先填一下报名表吧。她扬起手,递给我一张电子纸和一支电子笔。如果她像雯丫头片子一样没礼貌大嗓门,我非回她一句,来这里不是报名难道是吃饭吗?

报名表很简单,无非是填一些如姓名性别等等什么的个人资料罢了。只是最后一项选择专业我填不下去了,我又不知道天空军校有些什么专业。我用笔点击电子纸右上角的帮助图标,可帮助界面里也没详细介绍有哪些专业。于是我露出一副自认为甜到可以腻死人的笑嗲着声音问,姐姐,能不能给我讲解一下天空军校都有些什么样的专业啊?

姐姐回给我一个同样糖份过高的笑,然后声音嗲得让我感觉到似乎阵阵寒风吹过。她说,弟弟你就随便填吧,你填得出什么我们就能教出什么。

我愕然了好几秒,然后埋下头露出阴森的笑,这可是你说的。小天拍拍我,说,你小子又在想坏招了吧。别瞎闹,要是被淘汰回家你爸又得耽误一两天时间用你磨牙了。

我点头,刚唤醒的淘气分子被小天几句话扼杀在婴儿期。确切的说,应该是被我爸留在我心中根深蒂固的记忆所扼杀。我看看小天的报名表,专业里填着,电子机械。我说,你还学电子机械啊,我的大发明家?

他说,其实跟在我爸后面什么也没学会,什么都让他给做了,我的能力一直留在想象阶段停步不前。

我说,那好,我也跟你学电子机械。

千万别,谁不知道你这机械盲多么不喜欢现代化机械啊?你还是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吧。

我嘿嘿的笑,这可难为了我,我喜欢吃睡玩,难道把这些填上去?我琢磨来琢磨去的最终填上了剑术,拜我那固执的老爸所赐,我不得不喜欢上了剑术。填完后我用笔点击表格下方的确认,资料就被传输到了招生数据库里。

我把电子纸笔递回给姐姐,然后问,姐姐,现在我们该做什么了?

她指指厅内,先坐,待会儿考试。

小天拉着我走到厅内,随便找了张沙发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厅内渐渐多了很多人,看样子年龄都在十八左右。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据说天空学院招生很严格,不知道今天这么多报名的能过几个。不管有多少被刷掉,希望我千万不要在其中,不然就像小天说的一样,我老爸又得拿我磨牙或是练武术了。我爸那人教导人特厉害,虽然言语里不会有大片大片华丽修饰,但一个接一个道理绵绵不绝,让人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低下了高贵的头。用我的话说,就算一个机器人站他面前听他磨牙,也会被训得惭愧羞愧得落下悔恨的泪水。如果我爸教导人不厉害,怎么能磨出我这一副厚脸皮呢?

我问小天,考试会很难吗?

小天不屑的说,有什么难的。有他这一句我心里塌实了很多,没想到他还是老毛病说话像按揭贷款分段式的。他说,最多不过刷掉今天三分之二的报名者嘛。

我那好不容易休息一下的心又开始长跑。虽说是长跑,用的却是短跑的速度。

等待了好久,却没有等到有人来考验我们。休息厅里的空气不再像之前一样平静,其中有几个男孩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有人起身离开了。奇怪,监考老师呢?不是说要考试吗?早上什么也没有吃,昨天储存在胃里的东西也已耗尽。在家说要不吃不喝玩苦肉计没有用上,没想到现在给用上了。饥饿的感觉,可没想象中那般简单。

门口的姐姐看到都有人离开了却依然没有对我们发表几句抱歉或者鼓励的讲话。不仅这样,她反而变本加厉拿出一盒饭菜就吃。本来她可以把饭菜放在吧台内的下层吃的,我们看不到。可她存心似的把饭菜放在吧台上站起来吃,那小嘴一边吃一边还发出刺耳的吧嗒吧嗒声。我想你够狠,大家都饿着肚子你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吃东西,你就不怕引起公愤?

我捂着肚子走过去,摆出一副像难民一样的表情,声音略微颤抖地问,姐姐,请问考试什么时候开始啊?我一时激动差点说成姐姐可不可以让我也吃一口啊。

她继续吧嗒个嘴,突然眉头一皱,随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饭盒里突兀而起的一个类似鸡臀部的东西。她动作果断,用叉子叉起那东西就向地下丢。我听到一声响,像什么掉垃圾桶里的声音。我急了,想,姐姐你太不懂粮食的珍贵了,就算扔你也应该扔我嘴里啊。她的嘴终于闲了一小会,于是回答我刚提的问题,她说弟弟别着急啊,再等等,也许监考老师路上塞车了。

塞车?她可真会想理由,这年代如果塞车那么赶去参观的人肯定比参观外星宠物的还多。她的嘴又开始吧嗒吧嗒折磨我们的听觉。我真想两巴掌挥过去把她打翻在地,到时候全场几百个大男孩肯定不会有一个鄙视我欺负女孩子,并且会由衷的感谢我。打翻她之后不能忘记把她的饭抢过来我和小天吃。

回到座位小天递给我一粒药丸。我说,干嘛?等得想自杀?他说,什么自杀啊,这是营养豆,好吃,天然水果味,吃一片让你拥有大半天的能量。走之前我妈塞给我的,看来我老妈真的料事如神啊。

我接过营养豆,觉得小天刚才那段话跟做广告似的。把它放进嘴里,嚼碎,什么水果味?还天然?生产厂家的人和眼前这个为他们做广告的义务工都该拉出去杀了。我受不了这种古怪的味道在味蕾久久缭绕,赶忙吞下。

这种营养豆是一百多年前发明的,去年我在网络上看过发明这东西的那位发明家的科学成果发布会。那人的长相让我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一不小心打开了刚被抓获的政治犯的发言会,没想到他还是位科学家。我妈常说不要以貌取人,在这里我才明白原来这句话是如此博大精深。科学家说,他的爷爷,他爷爷的爷爷,还有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曾做过无数次的实验希望能发明一种让人类用餐变得更方便更快捷的东西,但一次次地失败。同时一次次的失败并没有让他们退却,反而越战越勇。终于,他成功了,当营养豆一问世便将烦琐的买菜洗菜切菜烧菜做饭简化为每顿吞一颗营养豆。他还说,他正在进一步研究实验,争取让每顿吞一颗营养豆变成每天,每星期,甚至每月吞一颗。即使他不能成功,他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等等也会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努力。

听听,人家这坚持不懈的精神,多值得我学习。营养豆的问世确实在全球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菜场关门,饭店倒闭,餐具工厂也几乎全体停业。那时候打了上千年口水战的全球慢餐协会与全球快餐协会第一次联合起来舌战新餐饮的领头人,整日大街上,汽车上,网络上全是战争双方打出的标语。什么将传统餐饮进行到底,什么宝贵的时间,留下做宝贵的事,弄得社会可以说是乌烟瘴气。但最终传统餐饮还是交出了王座,因为营养豆的理念更适合新时代的人的懒惰习性。一百多年过去了,几天吞一粒的营养豆却还在研究阶段,也许那位科学家的后人改行了吧。

现在还有很少的人家保持着传统餐饮习惯,我家算一个。虽然营养豆方便可我连吃几天后真的宁愿饿死为科学事业做点贡献也不再吃那玩意儿。那位科学家回答学术记者的问题时说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之所以想要发明这东西,很大一部分的灵感来自于上一个千僖年代的小说,因为在那本遗留了一个世纪的古老小说里面出现了这种便捷的食物。现在想来,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当初在书里写进了那玩意儿,我一定拉着小天琢磨出一个回到那年代的方法把那位大幻想拽到我们的时代来让他也接连吃上几个月的营养豆。好吃,天然水果味,全是臭屁。

又等了几个小时。

小天问我,还有耐心继续在这里等吗?

我摇头,说,你知道的,像我这人,早就等得没什么耐心了。但还是要等,不能就这样回去。我今天非把那监考老师等来不可,看看他是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或者大脑皮层还没有长出沟回。

正说着,又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厅外长廊的尽头。厅内的人数急剧下降为不到一百,如果待会考试再刷掉三分之二以上就没剩几个人了。这时,从长廊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嘿,我得去看看,这监考老师到底哪里和普通人不一样。正要站起来肩膀被小天用劲按住,他说,你听,似乎监考老师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一大群。我仔细一听,虽然脚步声只有两个但却很有力度。应该是有很多人,只不过脚步声很整齐罢了。

然后,我看到从走廊里走进一队机器士兵,全都拿着枪。为首的一个机器人用短枪枪口顶在吧台里正对着镜子补妆的姐姐太阳穴上。姐姐也不含糊,一个尖得刺耳的惊叫之后就倒了下去。我看得忍不住笑,我想如果那机器兵也像小天家的树叶一样有表情,那么它现在肯定正郁闷着呢。还没开枪对方就发出那么尖锐的叫声倒地,难道是枪一不小心走火?

小天把我拽得摔在地板上可我还在一个劲地笑。他说,你有病啊?还笑。我一边笑一边说,我在想,如果是在战场上,姐姐那牺牲法多豪迈多壮观啊。小天又好气又好笑,他说,你这小子,总是到什么时候都还嬉皮笑脸的。

我说,发生什么事了?机器人持枪抢劫?

他瘪瘪嘴说不清楚。

你不是说军政大楼防御系统多先进的嘛,怎么还让它们给攻了进来?而且还攻上了217楼。

没那么简单,先看看。这些机器人不是外面进来的,而是楼里的机器护卫队。我怀疑有人攻入了机器人管理系统修改了程序。小天说着突然把手探到沙发下,然后从里面摸出了一把枪。他大声喊,大家看看各自的沙发下面是否有枪。我想小天哪该学电子机械啊,学军官统帅都措措有余,说过一点,让他做天空统帅都没什么问题。

小天把手中仅有的枪递给我,说,我潜到旁边那个沙发后面去找那里是否也藏着枪。我说,你别去冒险了,枪自己留着。反正在家砍机器人我砍习惯了,今天也用剑解决。况且就我这枪法,你不怕待会儿我照你脑袋上来一枪?

突然一个机器人的铁脚掌落在离我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我握剑站起来一个横劈,钢铁脑袋坠落下来,火花喷溅像游戏机里的敌人在喷涌着鲜血。我这人有一个大毛病就是特容易满足,刚砍掉一个机器人的脑袋就以为大获全胜以至于小天大声喊趴下隐藏都没听见。

就在小天急着拉我趴下急得想用枪把敲我脑袋时,我感觉到十几股力量正向我靠近——不只是感觉,我甚至看到十几束光束已离我不远。那一刻似乎是被拉长的镜头,光束的移动速度慢得仿佛被凝固的空气卡住了,光束的经过之处的空气变得炽热,变得扭曲,形成了一条条光束移动的轨迹。

我本能地挥剑,一盏无形的盾从我剑锋过处空气的缝隙里展开,挡在我身前。光束的移动速度恢复,一束束撞在无形的盾上,撞出一漾漾白色的涟漪,在盾透明的形体上扩散,消失。光束被反弹回去,又几个运气不好的铁脑袋开始放礼花。

小天没看清全过程,但还是瞪大了眼像在审问犯罪分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说他了,连我都感到咋舌。我就垂死挣扎般形式化地挥舞了一下剑,怎么情况就被扭转了。

很快验证了小天的老爸经常挂嘴边那一句“人类的力量是无敌的”真是至理名言。虽然无敌的人类里也有死有伤但最终目的达到了,连最后一个想撒腿逃跑的机器人都被弹尽的小天扔过去的背包砸倒并被眼疾手快的我一剑切下了脑袋。小天可能平常看多了侦探悬疑片,在我果断地动手的一刹那竟喊出一句:留活口。

厅内墙上的电子板里出现了一些文字:考试现在结束,请考试过关的同学到492楼休息。过关人员名单里,我找到了小天和我的名字。我们先互相安慰沉住气别太激动,最后同时咋呼开了。原来,刚才那一仗是考试啊。

吧台里的姐姐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便接电话。然后,她对着厅里喊,谁是杨雨过来一下。我先楞了一小会儿,谁会找我?但左右看看确定厅内没有与我同名同姓的人后才走过去。她说,你先去418楼56号办公室,有人找你。

我答应了一声,然后说,姐姐演技不错哎,最适合演被绑架后不向邪恶屈服于是自我了断的英雄。她毫不谦虚地说,那当然。我想干脆将淘气进行到底,于是加了一句,姐姐叫什么名字啊,能认识一下吗?

她美丽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名字是g617。

我吓得一哆嗦,姐姐竟然是机器人。真是的,这谁的馊主意啊,把机器人也做得这么逼真。姐姐笑了,你这小子,这么容易就被我的演技骗了,没我想象中那么聪明啊。

我气得想跳进吧台去踢她。

我被小天拉拽到电梯口,他说,要不我先陪你去418楼吧,就当顺路。不然你晕在电梯里了一时半会儿可没人把你拖出来。

我说,累了一天了,你还是先去休息吧,谁知道让我去那里是不是挨批评挨唠叨。不过再给我一些营养豆,多点,我一次性吞下去,即使晕在了电梯里,在你找到我或者被别人发现送医院之前也不会饿死。

小天只递给我一粒,他说,如果能像这样吃,那还用得着那么多科学家鞠躬尽瘁浪费时间去研究几天几星期几个月吞一粒的豆子吗?照这样吃,非死人不可。

我还没把营养豆嚼碎就直接吞下,然后表情特痛苦地慢吞吞向一个电梯里走。小天在我后面连挤带推的,像塞货物一样把我塞进了电梯。

不知道又晕厥了多久,终于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光了。我拍拍脑袋,自言自语,还好还好,我又回到这个世界了。这时才发觉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黑桩子——不对,这根桩子应该在我不知道如何晃出电梯时就在了,只是我还在昏天黑地的眩晕里挣扎没有发现罢了。

再一看,这哪是什么桩子啊,明明是一个男人嘛!瞧我这破眼神,怪不得经常在黄昏时把地上的石块当做饮料瓶重重一脚踢上去。那人大约二十岁,身材比例绝对标准,一头黑色的短发,戴着黑框眼镜,全身黑色西装。也难怪,我会在斜视了他几秒之后判断他是个黑桩子。奇怪的是,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戴那样一个破眼镜。现在最时尚的光电眼镜,戴着够酷,但戴那种眼镜的并不是眼睛近视的人,而是一些眼睛完好爱好时尚的年轻人。况且,这年代,视力矫正跟治感冒一样简单,谁还没事挂个眼镜在脸上啊。也许眼前这个人有仿古癖吧,拿个什么有点历史的东西出来都当是古董,文物。

请跟我来。那人突然就说话了,嘴机械地一张一合,声音一顿一顿,听不出任何语气,就像一具没有任何温度的机器人受程序指示发出的声音。也许是我这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因为我再次惊讶。怎么军政大楼里的人都那么古怪,刚离开一个把生活当戏剧演的姐姐又来了一个标准的雕相男人。然后他也没管我是否同意跟他去就径自转身走。要换了平常,我肯定撒腿朝反方向跑,因为我妈常说,这世道,坏人多。

男人的脚步都是那么的标准化,每两段脚步声与脚步声之间的时间不论用多精确的仪器都算不出一丝的差距。我跟在后面,心想这才是气质啊,像我这凌乱时而还带着一两个蹦跳的脚步,和他一对比绝对是小孩子。我尽量合着他的脚拍,鞋底把地板蹬得直响,声音在悠长的楼道里游荡,盘旋,经久不散。

走到一个标有数字56的门外,男人把手掌伸进一个类似匣子的检测器里。我从侧面看他,那张脸还算标致。我还以为他只是冷漠所以说话才那么生硬死板,但从他的侧脸上却找不到任何冷漠的气息。不仅如此,在那张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比我爸的钢板脸看上去还要让人心底莫名地黯淡,绝望。

门开了,共三层,由外向内渐次展开,缩进墙的夹层里。再次觉得自己是多么没见识,才见到三层的门就在心里暗暗激动。

办公室很大,但很空旷。四面平整的墙上没有任何挂饰,空空的房间角落里,一个半月形的书桌围着一架大座椅,高高的椅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清椅子里是否有人。房间里凉飕飕的,让我想起很多电影里犯罪集团的根据地都是如此般模样。

统帅,他到了。带我进来的人说,声音清冷,更加接近那些电影里的现场气氛。我回头看办公室的门,还好没关。如果情况剧变,我先一剑削了这雕相男人然后以雯丫头在后面追似的速度向外跑。

椅子慢慢转过来,我看到一个很瘦小的老头儿坐在椅子里,正在看手中的电子书。他头也不抬,说,坐。如果没看见他本人,我一听这声音肯定会联想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魁梧的汉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理啊。我手掌拍在一起,却没击出多大声响。我飞快的瞄瞄周围,他让我坐,坐哪呢?不至于坐地上吧?但出于所谓的礼貌,我刻板的笑笑说,不坐了,谢谢。

你好,我是天空统帅。他说。

虽然今天没吃什么东西,但我觉得吃惊都吃饱了。他就是传说中的天空统帅?我愕然,这么瘦小的老头儿还能指挥天空军团征战?这就是社会的不公平之处啊,你看看小天多棒,再看看我,可惜像我们这样的人才却还在社会的最底层整天感叹来感叹去的。

房间内又恢复了阴森恐怖的气氛,为了缓解气氛,我说,您就是天空统帅啊?但马上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欠揍,于是赶忙改口,表现出特激动的神情说,啊,您是天空统帅?我见到天空统帅了?这是真的吗?

喊了几句没得到任何回应。再看看雕相男人,他就跟没听见我在说话似的,之前怎样现在还怎样。我收回满脸刻意挤出的笑,学那男人一样拌雕像。

统帅终于又酝酿出了一句话,你不想知道刚才那……

他还没说完我就喊了出来,想,当然想了。气氛再次变得尴尬,突然发觉自己太过于夸张了,还没听清楚想什么呢。

统帅笑笑,笑得皱纹挤在一起,看上去还算随和。他说,果然跟你爸爸小时候一个样。对于刚才那场考试,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听错吧,他认识我爸?而且他还想听我的想法!这真是破天荒头一招啊,从前还没有过上了三十岁的人主动要求听我的想法。看来统帅并不像我爸那样个人主义严重超常,认为小孩子说的话都是童话,而像我这般年龄的说的都是废话。我抑制着块要溢出的兴奋感说,我开始还真不知道那是考试。并且那时候我想的是监考老师迟到,等考试完了我一定找地方投诉他。

他说,不只是一场考试,而是两场。

我的兴奋感全体叛变为恐惧感,我说,什么,还有一场?

他摇头,说,已经考过了。作为军人一定要有超常的忍耐能力,所以迟迟没有考官到达这是第一场考试。四分之三的孩子在这一轮考试把自己给淘汰了。最后离开的那几个孩子我很替他们感到可惜,因为只要他们再坚持多等一分钟,甚至半分钟就能通过第一关考试。第二关考试就是人机大战了,你们表现不错。

可是,好多人受伤或者死去了啊。

他说话时始终笑咪咪的。他说,机器人所用的枪和我们事先藏在沙发下的枪都是微电波枪,被枪的光束击中后会造成暂时的躯体局部麻痹或者大脑休眠,但对身体无害。但我们考试的重点不是看你们是否能打退机器人部队,因为你们都还不是正式军人,做到这点需要一定的难度。我们考的是你们对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综合战斗能力和配合能力。并不是所有没有躺下的人就过关,同样也并不是躺下的人就视为不及格。有的人虽然打倒了很多机器人,但在监控器中我看到他手中的武器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并且利用别人的身体做掩体。这样的人是不配进入天空军校的。但有一些孩子拉着朋友甚至是不认识的人一起隐避,我对他们表示满意。也有一些孩子把自己仅有的枪交给其他没有枪的人而自己用**去和机器人搏斗,虽然他们不堪一击,但我给他们打了高分。

我点点头,那么小天一定是最高分。我说,可是坏了很多机器人。

他说,被微电波枪击中的机器人会自动激活休眠程序而停止运动,所以并不是损坏。但是,被你干掉的那些机器人,恐怕我们只得运到你家麻烦你爸修理了。如果他不愿意帮忙,我就只好下令直接把它们运到军用回收站重新换零件组装了。

我笑了,这小老头,还有几根幽默神经。我突然想起什么,然后问,您认识我爸?

认识。他是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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