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凉风的书斋历来是他的贴身小厮承松打理的,秋月现在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不便唤人来,他也不管榻上斑驳痕迹,只管用白狐褥子将她裹了往外间走。
秋月想到要由别人清理这些便不自在,挣扎着想下地,被陆凉风不轻不重地在臀上拍了一记,便乖乖不作声了,只是眼巴巴望着那榻儿担着心。
她记得父亲曾有个通房叫蕊珠,一度很讨父亲欢心,连府里的姨娘都要讨好她,后来到底被嫡母拿捏了个“恃宠生娇、悖逆主子”的罪名给杖毙了。
如今自己进出都让主子抱着,却比当初的蕊珠还要轻狂得多。唯一庆幸的是,陆大人是京城有名的鳏夫,他在琼林宴上惹出的一段是非,至今还为城中贵妇们津津乐道。
说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当年陆凉风蟾宫折桂,年方十七,真正是少年英才,风头无两。也不知怎的就被先皇最宠爱的幺女长平公主给惦记上了,琼林宴上,先帝有意赐婚,陆凉风直言自己在亡妻灵前发下重誓三年不娶,如今三年未满,不好违誓。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陆凉风不想当驸马的托辞。一旦娶了公主,他这辈子便只能当个富贵闲人,一腔治世的雄心抱负尽皆付诸东流。
先帝气了个仰倒,他此前也是让金吾卫调查过的,知道陆凉风娶过亲,那女子是麓山书院山长之女,只是福薄,出嫁不足半年便得急症死了,连个子嗣也未曾留下。他本不愿将公主下降,实在是听说北蛮有意和亲,而公主又中意此人,这才勉强应了——不曾想皇家不嫌弃他这个鳏夫,他竟然还矫情上了。也是陆凉风命该有此一劫,换了性子持重的太祖皇帝,此等大事必定先探个口风,便不至于当殿难看;又或者换了爱才的武帝,说不得也就哈哈一笑揭过不提,也没哪个不晓事的敢再拿这事来说嘴。
偏偏他遇到的是气窄量狭的炆帝,又是酒气上头,当时便挂了个脸不阴不阳地道:“爱卿亦是有心,既如此,不若再多守几年,也能成就一段‘永鳏痴郎’的佳话。”事后又打发陆凉风去广宁当了个县令——要知道他同殿的进士最差的也是个庶吉士,这是摆明了不想让他回京了。
陆凉风的父亲惊闻这个消息,又气又怒引发旧疾,当场就气的晕死过去,等陆凉风得了消息赶回来家里,父亲已经剩下一口气吊着。陆凉风急急膝行到父亲床前见他最后一面,到了晚上陆老就驾鹤西去。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
陆凉风当年正值春风得意,前程似锦,乍然官场失意,又加之二老仅余的父亲过世,一下子变成了孤家寡人,众人无不落井下石,嘲笑奚落。
陆凉风却没有消极怠慢,在广宁很做了一番实事,之后九年他辗转各地都颇有政绩,更在处理豫州水灾时立下大功,避免了一场流民叛乱。那时的武帝还是郁郁不得志的三皇子,领了河道差事在豫州赈灾,对陆凉风的才干多有褒扬,两人的情谊便是那时结下的。
后来北蛮叩关,炆帝御驾亲征被俘,太子欲割地求和,武帝在宫变中杀了太子登上了帝位——陆凉风便是踏着这一片血雨腥风卷土重来。
那时的大齐,又是兵祸又是天灾,真正是国运多舛、风雨飘摇,亏得武帝雷霆手段,打退北蛮稳住了局势,又知人善用,将大齐这条漏雨的破船修修补补,逐渐有了几分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