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采山蓝眼非常困难,绝非偶成。蓝光所到之处,照耀得通透明亮,打在地上可以看见地层下三尺的土壤;打在墙上,可以看见屋子内的情形;若是打在人身上,可以看见身体内的骨骼构架……
这些情形尽收樵人眼底。
三花道人放出双眼蓝光,不看别处,死死盯着爬行过来的季子期。
蓝光透过蜘蛛般爬行的季子期,滋呀一声,灭了他双眼的红光,紧接着,身上的红毛被点着了,冒起白色烟雾。
季子期是进了棺材还比赛,死不认输,发出嗷嗷怪叫。身上的烟雾浓烈得多,带着扑鼻的腥臭,肋骨上突突突地冒泡泡。转瞬之际,季子期在剧烈的挣扎中化成白雾,连半截骨头都不剩。
熊瞎子身上捆绑的垩灰刚好用尽,三花道人收了蓝眼,见熊瞎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拍了拍他,却始终叫不醒,双指试探,所幸有鼻息,人没死。
擎纸伞的女乞丐精疲力竭,坐在药铺门槛上。
唐牧屁颠屁颠跑了过来,问女乞丐伤到没有,女乞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唐牧道:“我会一点江湖医术,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话,或许能帮你哦。”
女乞丐不答话,摸了下额间细汗,整张脸花里胡哨,就像一只大花猫,她咬着嘴皮站起来,将五花纸伞背在后背,向三花道人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
唐牧追着女乞丐问道:“要去哪?你搭救了熊掌柜,何不在此吃碗粗茶淡饭。”
女乞丐斜眼瞟了一眼唐牧,说道:“不必了。”
唐牧龇牙咧嘴说了一番话,女乞丐走到巷子口,好像是想起什么,折返身回到药铺门口,对三花道人道:“他被五毒散人缠了脖子,趁早拉去深山里焚烧,免得横生祸端。”
三花道人很不高兴:“莫吃过头饭,莫说过头话,他喘着气呐,焚烧个鬼!”然后,从道袍中摸出一把灰色面面,起了一个樵术。
“九尾散人这毒无人能解,早晚要死!”女乞丐望着熊瞎子,摇了摇头。
“放屁!”三花道人大骂一声,念动自己的咒言。术毕,熊瞎子干咳了两口血,居然睁开了眼睛。
女乞丐见状,长叹一声,一甩衣袖,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黄昏的暮色之中。
唐牧追了几步,死活没能将女乞丐留住,不过问了个名号,知道擎五花纸伞的女乞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点蕊。
现在大战方休,日头已西洛,天边飘着一行火烧云。
熊瞎子睁了眼,喊了声师兄,断断续续说,李小纯、熊小云藏身在蜈蚣山上城隍庙里。
三花道人叫唐牧背着熊瞎子,一同上蜈蚣山去。唐牧犟嘴,心底不愿意背熊瞎子,苦于无法,只有俯身驮着。
一路之上,三花道人手中一直拿着那个香炉,唐牧也很是好奇,可是无论他怎么问,三花道人就是不愿意告诉他其中是什么东西。
天色黑暗下来,三花道人点了个火把子,熊瞎子趴在唐牧背上,说了李小纯的遭遇。
三花道人嬉笑道:“咱师兄弟二人方才见面,怎么竟说他人的闲事,师弟不要担心,我这几十年悟透了采樵术,有妙方让李小纯的影子归来,不过好奇的是,李小纯与你非亲非故,这下好了,横生了许多麻烦来。”
熊瞎子只是笑笑。
天底下的因果联系,是是非非,牵一发而动全身,看似毫无瓜葛,实则藕断丝连。唐牧说:“大不了好人做到底,将瞎老奶一并收拾,免得害人!”
三花道人抬眼望着蜈蚣山上的葱葱密林,感慨说:“师傅当年在云崖涧立了十三根楛木,我纵有钻天的本事,未能破这十三楛,没想到唐牧来时,十三楛居然自然消解,天意,天意……”
三花道人说这话的意思很明了,收拾瞎老奶是必须的,不然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楛是一种形似荆棘的树,质地非常坚硬,锯不开,斩不断。关东最古老的民族肃慎族多产出:楛矢石砮,此物是昔年与中原联系的媒介。十三楛是采樵门囚禁樵人的一种阵法,一根楛木不成阵,一旦将十三根楛木按照阴阳地形走势排列,樵人进入其中,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唐牧请出三花道人之际,暗河鱼摆尾,南天响惊雷,可不是高调的庆祝三花道人“出狱”,而是十三楛自动解禁,弄出的异动。唐牧不懂其中的门道,当时对三花道人是五体投地。
熊瞎子身材矮小,不算沉重,但背着爬山,怕唐牧累得够呛,他叫三花道人使树精抬脚的秘术,三花道人朝大葫芦里憋了一眼,骗唐牧说术材没有了,不能起术。
唐牧红汗白流,湿透了衣襟,问为什么要藏身在我居住的城隍庙里。
熊瞎子半眯着眼,说城隍庙远在古镇外面,打打杀杀不会惊动到路人,特别是采樵术,宜潜龙勿用,忌飞龙在天。
三人走到城隍庙口,熊小云点着一推篝火,正独自坐在斑驳的泥墙门外,等候熊瞎子回来,见到唐牧驮着熊瞎子,熊小云心中一紧,忙问怎么回事,三花道人摇头摆手道:“无奈,无奈,进去歇息歇息就好了!”
进到城隍庙内,燃上蜡烛,李小纯躺在唐牧平日睡觉的木床上,尚且留着一口气息。
唐牧放下熊瞎子,一屁股倒在地上,累坏了。
熊瞎子迷迷糊糊地说脑袋疼,三花道人一看,熊瞎子脑门烫手,面色暗红,发烧了。熊小云急坏了,马上找来块湿布,贴在熊瞎子脑门上降温。
发烧在以前叫温病,治疗稍晚,病患便会呕吐抽搐,非常容易死人,是等不得的急病。三花道人先顾不上看李小纯,急忙走到正殿门口,起了一个五猿抱金枝,却没有成功,周围的山上没有猿猴。
三花道人知道唐牧懂得山毛野药,说了几个本草,让唐牧道山上去采,唐牧累得半死,一听还有活计,天都黑了,便装死推睡,一声不吭。
三花道人眼珠一转,说:“我讲了八种本草,谁要是帮我找来其中的三种,我便教他树精抬脚!顺带这炉中宝贝也可以给他看看!”
唐牧闻言,垂危病死惊坐起,笑问道人是否一言为定。
“这还能有假?我从不骗人!”
唐牧这才举着个火把,出门找药材去。
等唐牧回来的这段空档时间,三花道人坐在李小纯身边,号脉,翻眼皮,听心跳,观察了一阵子,朝大葫芦中倒出一粒黄色丹药,放在李小纯的口中。
大葫芦不是一般的葫芦,里面有玄机,瓜瓤将葫内分为上、下两层,每层中有如蜂巢一般的瓜瓤,再次将空间划分为七七四十九个单独间。两层的单独间内存着不同药材、术材、丹药,需要什么的时候,只要拔开塞子,就能取出材料。因此,现在从大葫芦里面取出的丹药,和之前取出的术材,在大葫芦内相隔一层瓜瓤,却丝毫接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