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没几步我们就出了校门。这是一座美丽而安静的城市,像一朵百合花静静地开放在黑夜里,街道两旁温暖而神秘的霓虹不断闪烁着它朴素的繁华。车辆和行人仿佛总是那么悠闲,在干净的马路上缓缓地行驶着自己的旅程。我想我是喜欢这座城市了。

我和季岩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微凉的晚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很舒服。我絮絮叨叨地跟季岩讲我和叶琼的故事,讲她对我的好。虽然季岩是知道的,但我还是想说,在这个城市只有季岩一个人能倾听我孤独的声音。高大的路灯不断在我们脸上交替着明暗,我看不清季岩的表情,他只是默默地听着。

经过一家迪厅的时候,季岩停住了脚步,说要进去看看。迪厅很特别,光看名字就能感受到一种诱惑——夜猫。我们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才进到迪厅里面,周围安静的世界立刻被振聋发聩的迪曲所代替。

季岩的嗅觉确实灵敏,从外面看谁也不会想到这朴素冷艳的店面里会有一个如此沸腾的世界。但季岩感受到了,也许他是真的喜欢这种地方。

狭窄的舞台上挤着数百个张牙舞爪的人,他们在如雷的音乐声中,拼命甩动着自己的头颅和身躯,仿佛那是累赘,要把它们丢掉。耀眼的镁光灯放肆地闪烁着它的光芒,把舞台照得忽明忽暗,如地狱一般。

我和季岩在台下的一角坐下,要了两瓶啤酒慢慢喝起来,这是一个高消费的地方,光是在椅子上坐下就会有侍者过来礼貌地向你收费。我看着季岩潇洒地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钞票,然后潇洒地说不用找了,像是在欣赏电视剧中的画面。其实这对季岩来说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从上高中开始,他就经常出入于这种场合,像一个花花公子一样轻松自如地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对他而言,这是他第二个家,因为在这里他会开心。因此当他看到我惊讶的表情时,冲我诡异地一笑,露出很好看的牙齿。

我们朝那密度极高的舞台望去,一位穿着泳装的领舞小姐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她穿着淡蓝色的泳装,身材非常好,没有一处赘肉,皮肤在镁光灯的照射下显出透明的白色。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刚刚及肩,随着她优美的舞步上下翻飞。她的舞跳得很好看,细腰和四肢有力地扭动着、挥舞着,不疾不徐,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快要爆炸的音乐。

她是一个特别的领舞,她不像其他领舞一样拼命扭动臀部,做着各种诱人的动作来煽情。看她跳舞是在欣赏艺术,绝对是一种享受,看得出来她受过专业的训练。舞池中的人们在dj的煽动下不时发出一阵阵尖叫,像狼嚎一样。她的脸似乎没有化妆,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惨白,只是红润的嘴唇才让她看上去有点血色。她的双眼似乎总是望着远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从她的眼中看得出她不快乐,她很忧郁,虽然她正用快乐的方式舞动着她的身体。

季岩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我想他也发现了她的特别,我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闪烁的光芒。从季岩一动不动的姿势我想起了他曾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他来迪厅很少跳舞,大多数时间只是坐在下面看着舞池中的人们,他喜欢热闹的环境,但不喜欢让自己热闹。

几曲跳完,女孩走下台去。季岩忽然站起来,拉着我挤向后台,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很快人群便把我们挤得寸步难移了。当我们气喘吁吁的来到后台时,一位西装革履、头发锃亮的保安礼貌地拦住了我们。季岩向他打听那位领舞的女孩,他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

我们离开了喧闹的迪厅。当耳边的音乐渐渐淡去的时候,季岩说,她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我又看到了他眼中闪烁的光芒。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一名大学生。这让我大吃一惊,开学第一天就跑到迪厅去疯狂,真是不可思议!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忙碌而又轻松的大学生活。一连十天的军训生活让我们每个人都脱去了一层皮,每天回到宿舍脚不洗话不说就把自己放到床上呼呼大睡,于是宿舍里到处弥漫着“男人”的味道。当顾文彬把这种汗臭味、脚臭味等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组成的特殊味道定义为“男人的味道”时,宿舍里六个人全都会意地笑了,每天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早已习以为常了。

军训结束后,我们开始了整天夹着书本到处找教室的生活。曾经关于象牙塔的传说变成现实的时候,我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是的,大学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美好,和高中不同的是有了大把大把属于自己的时间,这就是自由。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变得唾手可得时,发现自由不过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的东西。也许是因为这是一所三流大学,心里少了一份“天之骄子”的自豪。在上大学如同吃饭一样普通的今天,我们不再是骄子,甚至我们的前途也令人堪忧,因为班主任告诉我们维洋大学医学院的就业率不到50%,我们的出路是考研!他还说,医学院有三种学生,一种是整天泡在通宵教室里头悬梁锥刺骨为了考研而奋发学习的,一种是自暴自弃整日沉溺于网络游戏而不能自拔的,第三种介于两者之间,为了本科文凭而浑浑噩噩学习、浑浑噩噩玩的。这三种学生有三种结果:第一种是考上研究生从此飞黄腾达前途光明,第二种是退学或者只能拿到毕业证书而不是学士学位,第三种是毕业后有关系的找关系有钱的塞钱,找个好医院,两者都没有的随便在一家乡镇医院度过余生。末了,班主任说,路怎么走,你们自己选择,不同的路通向不同的人生。

班主任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他那不紧不慢的话语中似乎永远蕴藏着哲理。他坦言说自己做大学老师只是为了圆一个梦,他现在拥有一家松下电工在全省总代理的公司。他给我们讲了他怎样怀揣着五千元钱去深圳创业然后衣锦还乡的经过,他的一句话我想我不会忘记:男人最大的魅力是有坚强的意志。

晚上,宿舍卧谈会的主题是关于理想。我这才知道不想学医的不只我一个。

顾文彬说,我想学广告设计。顾文彬是山东人,但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粗犷的样子,相反他很细腻,在他的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中收藏着各种精美的广告设计图片,他的床头堆满了广告设计杂志和书籍,因此当他说出他的理想时,没有人吃惊。

程新说,我觉得班主任挺厉害的,我倒想跟他学学。程新说话的语气不像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有着我们所不具有的中年人的沉稳。

他上铺的吕捷探出头来,大声叫到,什么?你想开公司?

开公司怎么了?只要有钱和胆量,开公司也不是什么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你想干什么?程新问道。

我觉得开个茶馆或网吧什么的,没什么风险又赚钱,小日子过过不错了。吕捷说。

鼠目寸光!我上铺的朱志泊接茬道,发现不对又改口说,不对,不对!应该是人各有志!不过我觉得男人是应该出去闯闯的,就算失败了,也是一笔财富嘛!哎呀,我发现咱们宿舍都不想学医嘛,谁能告诉我这是不是医学院啊?对了,林枫,你呢?你一定想学医吧?

我,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写一本书,把我的生活记录下来。

哦,原来你想当作家!还是一文学青年啊!我支持你,林枫,不过日后出名了别忘了咱兄弟啊!朱志泊从上面伸出他的头。

什么作家啊!我只是想写一本书而已,再说,我也不指望靠它吃饭。我妈说,这年头文人都穷酸潦倒。

你别泄气嘛!等你哪天出名了你就不这么想了,不是说是金子总会发光嘛?吕捷说道,顿了顿又说,我看我们大家来这里都被逼的吧,我本来想填报商学院,可我爸说我这头脑经商肯定亏得没影,还是做医生稳妥,于是我就来这儿了,你们呢?

还不都一样啊?就我们这样做医生不把病人吓死就好事了,还去救人呢!哎,季岩,你吉他弹得那么好,以后是不是想去做歌手啊,像羽泉、朴树那样的?顾文彬说道。

季岩半天不吭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死在了床上。顾文彬再次问他,他才“啊”了一声,然后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无所谓。

别人也许没听懂,但我是知道的。他以后做什么从未考虑过,反正父亲留给他的钱够他锦衣玉食花一辈子的,他来上大学大半原因是为了陪我,我的好兄弟!

班主任肯定没有想到医学院还有第四种学生:不做医生却来学医的,比如我们204宿舍的六个人——如果我们的理想都能实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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