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王翊一行人,出祁县后便沿着汾水一路向北,打算绕道晋阳,过羊肠仓,翻越吕梁山脉,经西河郡直入朔方。
未曾想到,刚出太原郡没多久,便遭遇刺杀。十余位黑衣刺客,对王翊一行人展开突袭,目标直指蔡邕,若不是高顺警觉性高,或许便被其一击得手了。
对方完全没有意料到几十个青年护卫如此精锐,度过被袭的慌乱后,义从们三两个默契配合,将来犯刺客一一斩杀,擒拿。
此次袭击,四什义从伤了十一人,亡了足足五人,让王翊心头滴血,怒火上脑,不顾蔡邕的阻拦,对俘虏一阵严刑拷打,得知主谋便是将作大匠羊球。
王翊没有意料到对蔡邕的恨意如此之深,欲除之而后快,当真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
前世便有阳球派人刺杀蔡邕之事,此次北上,王翊大张旗鼓地护送出行,便是为了告诉有心人,太原王氏嫡子在此,防止宵小之辈,未曾想到反而招致羊球投入更多力量暗杀。
面对选锋义从的伤亡,王翊心中也有些恨意,花费了那么多心血才培养出百人,这样轻易送命,可惜了,暗暗感叹。
蔡邕也是轻叹道:“吾已遭流放,奈何朝中小人仍不放过,可惜了这些少年因吾殒命呀。”
蔡邕原想让王翊放过被俘刺客,被王翊婉言拒绝了,而蔡邕看着王翊一脸仇恨的样子,也放弃多余的话,转身上车照顾蔡琰去了。
当时,王翊心底除了有些可惜外,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愤恨,如此表现只是给其余义从们看的,毕竟多年的训练配合,总归是有感情的。
对于阳球,王翊十分反感,是一种对同类人相斥的厌恶,王翊自认,处在阳球的立场上,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出手更加狠辣。
虽然造成了手下的伤亡,王翊反而想见见这个为人所不耻的酷吏,能以“酷吏”之名传世的人毕竟不多。
只是恐怕没那个机会了,若是没记错的话,明年就是其赴死之年了。
三个遍体鳞伤的被俘刺客跪在地上,奄奄一息,为了以示心中愤恨,王翊将三人一一刺死。
当手中的利剑刺穿对方心脏时,王翊清晰地看到了其瞳孔中的狰狞,面色痛苦抽搐,直到声息皆无。
那是王翊头一次杀人,心脏猛跳,脑海有刹那是一片空白,握住剑柄的手都有些颤抖,拔出剑时,鲜血溅了一身。
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对阵亡的三个义从拜了拜,周围的义从也都单膝跪地,为其送行。
接下来的行程,跨大河,入河套,直奔朔方而去。河套之地,水草丰美,土地肥沃,宜牧宜耕,当真是天赐宝地,看得王翊眼馋。
只是看着一路上匈奴人放肆地游牧其中,无所顾忌,王翊暗下决心,终有一日要收复河套,奴役其种族,成就自己的霸业。
草原虽然风景秀丽,时间久了一样疲劳,从遭遇刺杀之后,王翊便明白,这一路绝不是游山玩水来的了,山匪,流民,异族,都是不可控风险,一众人每日精神崩的紧紧地,以防不测。
辽阔的大草原,无边无垠,望不到尽头。一路的艰难,完全不是王翊原本所期望的旅途,塞北风光,抛去了表里山河的瑰丽,剩下的只是浑身的疲惫和苦累。
深入草原三日之后,虽然面上一脸的坚忍果毅,但王翊内心确早有不耐,一度有掉头回太原的冲动。
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王大公子,此时方明白,自己以往所谓的“吃苦”,所谓的“养气”,太过虚浮,一次旅程,便差点将其本性暴露出来。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言不假。
蔡琰小萝莉,自刺杀之后便躲在马车上,似是被吓倒了,进入草原后,为塞外风光所吸引,才逐渐放开,雀跃起来。
而王翊眼见小蔡琰,下巴磕在马车窗沿上,面容憔悴,一脸行路风尘之色,对他漏出甜甜的笑容。王翊心头略有触动,亦是回之以温柔一笑,而后埋头赶路了。
草原实在太大,后来找了个匈奴人当向导,方才少走了不少弯路。
王翊让高顺、杨凤记录下一路的路线,地势,水源,部落等信息,未来总归是用的着的。
在路过美稷的时候,王翊遇到一个匈奴贵族,三十岁不到,面相粗犷,对蔡邕与王翊行华夏之礼,但终究不伦不类,徒惹人笑。
其看上了王翊腰间宝剑,王翊二话不说,摘下赠予,并附上此行携带的珠宝,金银器皿等奢侈之物。
乐得其合不拢嘴,与王翊称兄道弟,要邀请他去王庭一叙。被王翊婉拒了,此时南匈奴王庭并不安稳,老单于屠特若尸逐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随时可能归天。
而游牧民族新老交替,权力交接,从来都是血腥残酷,没有不流血的。
因此,王翊稍微结交那匈奴贵族后,便带着蔡氏父女匆忙西行,远离这是非之地。
而那个匈奴贵族,名叫羌渠。
路过匈奴中郎将行辕时,王翊随蔡邕拜访了使匈奴中郎将张修。此时的张修,意气风发,持节督率北疆,威压南匈奴各部,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对蔡邕看似尊重有礼,实则倨傲,至于王翊,则被其彻底忽视,哪怕听到是王氏嫡子,也只不过瞥了一眼。
心底对于张修的忽视并无太大的波动,离开时,王翊嘴角挂着一丝清冷的笑意,心下冷哼:“张修老匹夫,看汝能猖狂到几时,他日再见,但愿汝依旧风光依旧!”
转眼已是九月授衣之时,暮秋之节,塞北大地被彻骨的寒意笼罩着。一座城邑孤零零地矗立在王翊一行人眼前,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终于到目的地了。
此为西安阳县城,为五原郡下属县邑,地地道道的边陲小县,城墙砂土堆砌,宽不过二三里,高不过三丈,在辽阔的塞外显得异常脆弱渺小。
这一路走来,让王翊诸多感慨,谁能想到从太原至五原竟然用了整整三个月有余。原本是去朔方,只是阳球对蔡邕依旧穷追不舍,刺杀之后便是投毒、迫害,接踵而至。
朔方郡守为阳球故交,暗令郡内各县对蔡邕王翊一行人处处为难。更有欲下毒谋害者,幸得提醒,方免于难,一番周折之后不得不转道至更北的五原郡来。
从进入朔方郡后,一直到西安阳县,除了要提防来自四处的暗箭,还有大片的沙漠,戈壁,沼泽需要跨过。
此时见到这座狭小甚至有些破落的小城,王翊感到十分的亲切,哪怕以他心思之深沉,此时也不免有些忘情。
这一路的坎坷经历,让王翊的精神发生了一种蜕变,愈加凝练。经历过终究是经历过,总会发生些变化,除掉在绝域身亡的人,剩下的义从也俱从里到外得到升华。
王翊再不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头发随意扎着,嘴上长了一圈的绒须,衣裳上满是风霜之色,胯下的骏马也瘦了一圈。
转头对扶着车框的蔡邕道:“老师,我们终于到了!”
“是啊,我等历尽艰险,几经生死,终究是到了啊。”蔡邕眼含热泪,以衫拂面。
一行人放松地朝县城驰去,带着一路的风霜,前往安阳县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