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瑶正在想着,皇上终于又开口了。说的却不是关系到陈御医或是当年容妃娘娘的事,而是接着苏瑾瑶的话说道:“澈儿确实是个好太子,朕也不忍心让他离去。”
苏瑾瑶正要说话,皇上又道:“只是朕越是对他满心喜(ài),就越是不想让他与我一样,一生都囚(jìn)在这皇宫之中。背负整个天下,并非是一件好事。”
嗯?苏瑾瑶皱了皱眉头,看向了皇上。
此时皇上的视线凝在空中无形的一点,仿佛那里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着他。
可是从皇上的表(qíng)来看,无奈又悔恨,似乎在努力压制着所有的(qíng)绪,把自己遏制在一个可控范围之内。
从而让苏瑾瑶觉得,皇上如果不这样隐忍,会不会下一刻就暴走崩溃?
“父皇……”古学斌来得比苏瑾瑶早,应该是知道一些苏瑾瑶不知道的(qíng)况,所以他叫的这声“父皇”也是饱含(qíng)意。
苏瑾瑶转头又看看古学斌,古学斌微微摇头,似乎还暗自叹了一口气。
皇上这才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来道:“斯人已矣,红颜不再,朕也曾期盼着一生只有一个心(ài)的女人。上天怜我,让我在失去云姬之后又遇到容儿,只是……天妒红颜,云姬和容儿纵使恩宠无限,也难逃命运的安排。这都是命。”
这是……皇上在抒(qíng)?
苏瑾瑶脑子有点抽筋,她想不通皇上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该(ài)就(ài),(ài)的彻底点,想沧澜朔那个宠妻王爷一样,为了美人连江山都不要了。
若是心有江山,就别拿女人当作牺牲品。好好护着自己的女人别让她们卷入朝政纷争,别让你(ài)的女人纠缠在后宫的纷扰之中,这才是真(ài)。
可是眼前的这位皇上,似乎有真(ài),有江山,有感(qíng),唯独没有的就是扛起一切的责任感。
苏瑾瑶双手按在扶手上,终于忍不住道:“父皇,瑾瑶明白您心有感叹。但容妃娘娘确实死因蹊跷,何况她还留下了一对小公主,就算是为了九公主和十公主,这件事也该查个明白吧。”
“是啊。陈御医都招认了。”皇上摆了摆手,突然间好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把后背靠在了龙椅上,头都垂了下去。
苏瑾瑶只得再次问道:“陈御医都招什么了?父皇,来的时候我听悦总管说,您想要听我说实话?”
“是,朕想听实话。”皇上点点头,但始终没看苏瑾瑶一眼。顿了顿,才指着陈御医道:“你再说一遍吧。”
一直跪着的陈御医这才动了动(shēn)子,先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把(shēn)子朝苏瑾瑶这边转了一点,再次磕了个头。
陈御医讲道:“回皇子妃,罪民不配称为医者,没有尽医者之责,还妄顾人命。但罪民有苦衷,罪民中年丧妻,留下一子一女。我儿有心继承我的衣钵,却在一次上山采药的时候坠崖而亡。从此我待女儿如珍宝,好不容易抚养长大,嫁与京城寇家大公子。我本以为寇家只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后来才知道寇家攀着一些皇亲,是皇后娘娘本家的旁系。不过我在宫中也算是深得皇上信赖,(shēn)居从五品,也就从没有攀附、结交之意。可是不知皇后娘娘如何得知此事,就将我叫到面前,吩咐我做一些事,还拿我女儿做筹码。开始我不愿意,可是后来我女儿有了(shēn)孕又意外小产,我才知道事(qíng)并没有那么简单。再后来,为了我女儿,我就不得不错、一错再错了。”
说到这里,陈御医又磕了两个头,然后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双手捧了上去。说道:“这是我当初给容妃娘娘看病时候开具的药方。皇子妃是神医弟子,自然是能够看懂的。”
立太子都这么草率
悦总管上前接过陈御医手里的那几张纸,先是呈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没有接,摆摆手示意拿给苏瑾瑶就好。
苏瑾瑶接过来看了看,眉头皱起来,又慢慢松开了。
从药方上是看不出任何毛病的,都是调理(shēn)体、滋(yīn)补肾、补血顺气的药材,而且还都是很好、很矜贵的药。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药方本来没有问题,但要看看是给谁用。
中医最讲究的是对症下药。就单单的体虚一种病症,针对不同的人,用药也是完全不同的。而且男人女人不同,大人小孩不同,(chūn)天冬天也不同。
再看看手里的几张药方,确实应该是给一个年轻女子补(shēn)子用的,乍一看是没有什么问题。
苏瑾瑶虽然没有见过容妃娘娘,更没有机会给她诊脉瞧病,但苏瑾瑶却知道容妃娘娘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连续诞下了两位小公主。
这样的频率来看,皇上对于容妃娘娘真是宠(ài)非常了。甚至有点……不顾及人命,只在意下半(shēn)舒坦。
只要是真心(ài)这个女人,都不应该这么频繁的占有,还让她连续生产。
如果结合这样的(qíng)况来看,容妃娘娘的(shēn)子差不多是给掏空了一样。
而再用这样猛力的药方来补气血,非但达不到真正滋补的作用,简直就是和催死差不多。
这就好比是一个破了的气球,破洞只有针孔大点慢慢的漏气,如果不管很快就会瘪下去。但是如果突然大量的使劲儿补气,气球还是会爆炸的。
如果是有经验的医者,这个时候就应该温和调理,等于是先把那个破了的地方补起来。然后再慢慢的充气,才有可能调理到最佳状态。
当然,以苏瑾瑶的猜测,容妃娘娘当时的(qíng)况非常不好。就算是自己亲自给她医治,估计最多也就是拖延七、八年的寿命,容妃娘娘还是逃不过红颜早逝的命运。
但陈御医医术再不济,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应该懂吧?
就算是个普通的大夫,给这样的病人延缓个三年的寿命也总是可以的。
可是陈御医给容妃娘娘这个滋补法,最后不到一年就死了,这就绝对是有大问题了。
苏瑾瑶看过这药方之后叹了口气。说道:“陈御医,你这样做不是失误,是在谋害啊。你在意自己的女儿,可是容妃娘娘的两个女儿才那么小,没了娘亲就没了依靠,你又于心何忍?”
陈御医听了,连连磕头,却不再说话了。
皇上此时也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手指都在颤抖着,指着陈御医道:“皇子妃如此定论,你没有异议了吧?”
陈御医道:“回皇上,罪臣没有异议。只是求皇上重罚我一人就好。我女儿已经再次有了(shēn)孕,临盆在即,求皇上开恩。”
皇上又看了看古宰相,道:“(ài)卿,这件事就交由你处理吧。朕……好累。”
“皇上。”古宰相转(shēn)朝皇上施礼,道:“臣以为,这件事应该交由宗亲府督办,陈御医这份供词是应该彻查到底的。谋害皇妃,绝对是大罪。”
皇上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办吧。交由宗亲府办理。”
宗亲府是专门负责皇家内部事宜的,所以古宰相的意思无非是要把最后主谋一并查办。而那个幕后主谋,必定是皇后无疑。
古宰相连忙又拿出一份供词,双手呈给了皇上,就是昨天在太子府的被揍的那几个人写的。
皇上看着桌上这份供词,愣了一下问道:“(ài)卿,这是……”
古宰相就道:“太子府作乱这件事,臣想让皇上连宗亲府一并清查。皇上仁厚,只下令大皇子择(rì)离京,并没有说是抄家流放,这样对待皇族宗亲,岂不是目中无人?”
换句话说,皇后在宗亲府也有关系,如果不清查宗亲府,古宰相要办皇后都没有那么顺利。
看得出来,古宰相是想要借机把皇后连同宗亲府里的势力一并断掉。
皇上再次摆了摆手,显然也是准了。
苏瑾瑶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觉得这皇上还真是好商量。
估计当初四皇子和皇后暗自(bī)迫皇上,让他罢免太子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随意的挥挥手吧。
苏瑾瑶正在想着,皇上看了看古学斌,道:“澈儿啊,你知道皇命难为,且不能朝令夕改,所以父皇只能给予你和瑾瑶重赏,让你们风光离京。至于太子之位……”
古学斌连忙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举荐四皇弟千渊为太子。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少年老成、心智极高。而且父皇如今(shēn)体康健,退位也是在百年之后。到时候四皇子正好也已经长大成人,对朝政也就得心应手了。儿臣无心再做太子,只想与瑾瑶过逍遥快乐的(rì)子。”
“千渊?”皇上听了皱了皱眉,但是没考虑多久就点了点头,道:“也好。千渊一直在皇太后(shēn)边教养,也算是知书达理。他年少志高,也算可造之才。”
行了,没想到重立太子这件事也这么草率。算了,勉强说皇上是干脆吧。
苏瑾瑶忽然就觉得,古学斌能够离开也未必就是坏事,和这样的一个爹共事,真心累。
眼看这些事将要告一段落,外面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高声说是皇后娘娘要见皇上。
皇上皱眉。苏瑾瑶也听出这是皇后(shēn)边莲姑的声音。
皇上看了看悦总管,朝他摆了摆手,看来是让悦总管去处理。
悦总管答应一声,疾步向外面走去。
可是外面还是传来莲姑的声音,直吵嚷着要见皇上,最后甚至带着哭腔了。
又过了一会儿,悦总管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块布,上面满是一块块的红,看着像是……血书。
皇上也看见了,(shēn)子僵了僵想要站起来,但最后还是坐着没动,还把(shēn)子半砖转过去了。
悦总管也是有些尴尬。他知道容妃娘娘死的实在冤枉,皇后这件事是戳在了皇上的心尖上。
可是现在他手捧血书,皇上却不吭声了,让他又如何决断?他毕竟也只是个总管太监而已。
窦家谋反
古宰相和古学斌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事(qíng)没有那么简单。这一份血书,很可能就是皇后准备翻盘的筹码。
皇后也在赌,赌皇上对她还是有感(qíng)的。
想想也对,后宫纷争本就平常,皇上夹在这些女人中间,早就习以为常了。
如今是皇后娘娘弄死了皇上心心(ài)(ài)的容妃娘娘,皇上才有心说了一句“查办”。
若是换成其他的妃子,皇后只要说这是在管理后宫,那也就名正言顺了。
苏瑾瑶见几个人都不说话,就扶着椅子站起(shēn)来,道:“父皇,不如让我去见见莲姑吧。她可能是有话说。”
苏瑾瑶当然不是想要帮皇后娘娘,她只是要卖个好,顺便打听一下林氏姐弟的消息而已。
皇上本来也不是有主意的人,有人肯替他出头,那自然是答应了。摆摆手,示意悦总管扶苏瑾瑶出去。
古学斌心疼苏瑾瑶,可这个时候又不便路面,只得将苏瑾瑶扶到门口,只没有出门而已。
悦总管双手搀扶着苏瑾瑶,将她扶出门槛。站在门外的明娟和明蕊见了,就连忙过来帮忙。
苏瑾瑶也看见了莲姑,跪在前面还在不住的磕头。她每次抬起头来,眼泪都是滴落下去,额头也是磕到青紫了。
莲姑听见脚步声抬头,最先就看见了悦总管手里还拿着的那份血书。
莲姑跪爬几步,扯着悦总管的衣摆哭道:“悦总管,皇上他不肯看看吗?皇后娘娘拼着一只眼睛,也要谏言,皇上怎能不看呢。”
一只眼睛!苏瑾瑶心中倒是暗自佩服,这皇后还真是敢拼。
苏瑾瑶走的慢,见莲姑竟然不理会她,也就不出声了。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莲姑什么时候跟她说话。
悦总管连忙抽了自己的衣摆,道:“莲姑啊,你也是宫里的老嬷嬷了,这其中的分寸你也懂的。回去劝劝你家主子,该收拾收拾了。”
这个“该收拾收拾了”看来是宫里的一句暗语,大概意思应该和“卷铺盖走人”差不多的意思吧。
苏瑾瑶随意猜着,莲姑便又磕起头来,一下一下的也真是掷地有声。
苏瑾瑶又等了一会儿,见莲姑还是不住磕头,悦总管又一直看着自己,只得道:“莲姑,有话快说。你这样磕头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是浪费你家主子的时间而已。”
莲姑这才抬起头来,此时额头已经磕破了,有一条血线从她的脸上流下来,一直淌过了鼻子。
莲姑随手抹了一把,使她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她看着苏瑾瑶的眼神显得十分矛盾,似乎在心里权衡着什么。
片刻之后才道:“皇子妃,后宫纷争,没有人能够独善其(shēn)。你今(rì)所得,或许就是明(rì)所失,我家主子落到今(rì)这般却也不是一个先例。在她之后,必定还有人会和她做一样的事(qíng)。所以我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莲姑的话把苏瑾瑶给气乐了。她还是看不清形势吗?这个时候说这样
的话来威胁自己,是巴不得她家主子早死吧。
苏瑾瑶就道:“不是我不饶人,是你家主子步步紧(bī)吧。我和澈都不在京城,你家主子做了什么?若是我们没有些对策,只怕前脚出了京城,后脚就要被灭口了吧。”
说起来,宫廷纷争必要有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不会两人谈好了条件就你好我好的重新开始。若是不下重手,必定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苏瑾瑶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问道:“我那婢女明翠和那林氏姐弟怎么样了?若是你主子现在把人给我,我还不至于落井下石。否则,动了我的人,必将偿还。”
“一个丫鬟、两个草民而已,我家主子还不放在眼里。你对洪嬷嬷做了什么,明翠一样承受,这也叫一报还一报。”莲姑说完,又转向悦总管,道:“您手上的血书,是我家主子最后的保命符。皇上看或是不看,结局大不一样。不过,我说的可不是我家主子的结局,而是这云穹国的结局。”
说完,莲姑也不再磕头了,而是站起(shēn)来,摇摇晃晃的走了。
就算是(shēn)子摇晃不定,可莲姑的脊背还是(tǐng)的笔直,也因而可以看出她的那份倔犟来。
悦总管看看手里的血书,又看看莲姑,叹了口气道:“她也真是个一心为主的奴才。只是可惜当初就跟错了人。”
苏瑾瑶眯了眯眸,却是把视线放在了悦总管手里的那份血书上。问道:“悦总管,那血书我能看看吗?”
“这……”悦总管迟疑了一下,毕竟这是皇上都没有看过的东西,他不敢随便交给苏瑾瑶。
苏瑾瑶就道:“皇上不看,是怕心中摇摆,狠不下心除去宫中的这颗毒瘤。可若是真的事关云穹国的气运,那还是早点看看的好。”
悦总管听了也是心头一惊,顿了顿就把手里的血书递了过去,道:“这其中的内容老奴是一眼都不敢瞧的。皇子妃若是要看,也要谨慎一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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