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霜突然就没心情去打探了,眸光微凝,她面色突然地平静,闭目,只觉得热气突然地铺天盖地而来,无论如何,笼罩住了她的全身。梨霜的身形不由一晃。
“怎么了?”
“没有。”微微摆手,梨霜睁开眼睛,心口却隐隐的发疼起来,好像,却又不像,只是,她的眉毛不自然的蹙起来,上面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儿。
尧无双赶紧抓住了梨霜的腕子,似有些欣喜,他探完后却是一惊,倏尔哭笑不得道,“你瞧你,非要躺在这儿睡觉,大热天的,中暑了吧?”
中暑?梨霜不由得笑笑,跟着,倒了下去。眼前,一片昏黑。
入夜,清月朦胧,小梅花里,低低温暖的谈笑声,若有若无的江湖气。
小梅花三楼,最尊贵华美的雅间里,浅色茶椅,偏里的木床精雅细致,浅纱淡淡,在稀少的夏风中勾起涟漪。渐渐地,露出了涟漪中那眉目紧闭,容颜清雅,只套着一身白色薄纱里衣的女子,墨发披散如天上散不去的乌云。
“少主,清露带来了,这是归灵散。”墨衣的短衫少年在珠帘外的砖瓦地上弯腰行礼,容颜平静。
“嗯。”木床边白衣的男子闻言立刻站起,顷刻间便接过了两个玉瓶,“在外面守着,每人半个时辰。出去用饭的时候顺便探探外面如何了。”
“无双,”这时,床内忽然一声细细的呢喃。
“好了,终于醒了!”尧无双闻言一喜,眉目瞬间笑开了花,“阿琴,你先出去吧,我瞧瞧霜儿。”
“是。”尧琴闻言也是一喜,倏尔平静,顷刻间不见了身形。
“无双!”梨霜有些不耐烦,随即翻了个身,雪白的纱衣随之缓缓散开,露出雪白光滑的脊背,纤细婉转的腰。她咕哝着,眸子却并且睁开,只是呢喃,下意识的去抓尧无双的衣袖。
“你,”尧无双赶紧递过去左手,再一探脉,眸光不由一暗,却还是抱起梨霜,任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左手轻轻地出来,揭开剔透的玉瓶,手指纤纤,将剔透的玉液连同土褐色微香的粉末拌匀,齐齐涂到梨霜的太阳穴上,眉心,脖颈和背脊。“霜儿?”忐忑,他却还是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嗯。”梨霜答应着,朝尧无双怀里蹭了蹭。
“你,这,”尧无双只得叹口气,涂好玉液和粉末,他替梨霜穿好衣服,捋了捋她的乱发。朝着空无一人的屋中低喊,“任慕颜。”
“怎么了?”一柱香后,任慕颜现出了身形。
“白鹤先生到哪儿了?”
“他找不到神仙前辈。”皱了皱眉头,任慕颜有些迟疑,“师父的状况当真严重?我瞧着她的气息很充沛。”
“可她一直未醒,而且,”却不再说下去,尧无双有些疲惫的摆摆手,“你出去吧,霜儿的武艺我已尽数教了你,好好练习。”
“可万一神仙前辈也没办法呢?”
“不会。”
“师父说过,世上什么都有可能。”
“没有这种可能。”
“可······我的意思是,可以用我的血,我是凤主,取出我的心头血,可以救师父。”眸光微微的湿润,任慕颜低声说着,毫不犹疑。
“然后呢,等霜儿醒来为了护你丢了性命?”尧无双眼里满是嘲讽,接着冷笑,平静的道,“若是我知道救了你会是这般的结果,我一定会在初见你的时候一剑杀了你,可这世上根本没有未卜先知,就算有,就算有·······”尧无双突然笑了,是啊,就算能预料到梨霜会为了救任慕颜而武功尽失尽而累至昏迷,又能如何呢?那的确是他的霜儿,却不是他一个人的霜儿,永远,都不是。
“你,”
“出去,不想对不起霜儿,就自己长本事,免得下次她还得费尽心思救你。”下次?若是,霜儿再不醒来呢?尧无双的呼吸忽然紧了紧,这样的事情,晕倒后几天致死的事情,自己是少主,堂堂锁尧山的少主,怎会不清楚?只是,只是,低头,他纤细的手指跳动,轻轻抚上梨霜的面颊,这世上,的确什么都可能,包括,以命抵命。
事情最终却没有尧无双想的那么严重,就在梨霜说话的第二天凌晨,她就醒来了,一切,如常。
“霜儿?”低唤,尧无双猛地扑了过去,将梨霜揽入了怀中,很紧,很紧。
“咳,噗!咳,咳!”
“你,没事吧。”尧无双只得慌忙松开,抓紧梨霜的腕子,细细,把脉。
“没事儿也被你勒死了!好啦,你看我这样子,像有事儿?你,怎么了?”梨霜这才注意到尧无双的异常,“我睡了多久?”
“三天。”
“·······”梨霜,梨霜忽然扑了过去,狠狠掐住尧无双的脖子,“你,你这个该死的,怎么不知道叫我啊?”
“我,我叫你你不起来啊。”尧无双一个踉跄倒下去,直接歪在了木床上。急急分辨,他的眼泪都被梨霜掐出来了——是真掐,恶狠狠地,用那细嫩的手掌,纤细的手指。尧无双呼吸不由得一滞,却是,眸子一滞,他看着梨霜身上飘动的薄纱衣,衣衫下那雪一般的肌肤,以及,以及,不知不觉,梨霜整个人已趴在了自己的身上······尧无双只觉得鼻腔一热,一瞥,瞥见了淡淡的红,已红到了自己的白衣上,极是刺眼。
梨霜忽然眯了眯眼睛,跟着一把扯下那短染血的衣襟,递到尧无双跟前,冷声问,“这是什么?”
“你说呢?”尧无双只顾着闻梨霜身上的香气了,享受的闭上眼睛,他唇角弯弯,整个人已翻身而起,将梨霜压在了身下,一掌,瞬时散开了两人的白衣。
细纱凌飞,素锦飘洒,纷纷,在浅色的纱帐里下起了南国的雪花。
屋顶上,任慕颜只得无奈的起身,掉头而走。
此时,众军早已集结,到达了金华城——竟然出人意料的一致。
“师父,”踌躇,任慕颜终是看向了一直慢腾腾吃菜的梨霜,“西荣军已经集结了。”
“等着,我又没说五天后我一定出现。”喝着酒,梨霜看了看打从出房门就一直不说话的尧无双,“你还去不去?”
“怎么了?”
“这次估计有很多江湖人过来,很多我都打不过,而且眼睛很尖。你确定要去?”
“眼睛很尖?”尧无双冷笑了一声,“那便让他尖好了,且瞧瞧他们能尖到何处。”
“你,怎么啦?那几个人你认识?”
“不过空有一身武艺罢了,为人,说不是东西都抬举了他们。”
“呵呵,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这么说别人吧。我还真想见见。”
去了营地,自然是一顿棍棒夹击,尤其是海仁祥,对梨霜,当真照顾。一一接过,梨霜巡逻了大概布置,又在城前的护山迷踪阵里走了一圈儿,果不其然,碰见了柳笙,一身银铠,还是洗不净那股子妩媚劲儿。
“柳笙见过大帅。”柳笙巡逻也习惯了不带人,躬身行礼,他神色倒还恭敬。
“嗯。听说上次你落井下石做的不错。以后,有事儿记得不要找本帅。”
“·······”柳笙不由愣了一下,跟着才回过神道,“大帅这是何意?柳笙身为北三府守城将军,自然听从大元帅号令,有事也要向大帅禀告,大帅如此命令,柳笙惶恐。”
“那要不要本帅替你把话传给皇上?”冷哼,梨霜毫不客气,“明人不说暗话,本来本帅还瞧着你有几分作为,如今,日后你的事本帅不会管,你若不服,只管向皇上禀报。”
“大帅这是何意?”柳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严谨,他低声,“按大帅的意思,末将便该弃北三府于不顾,专注陈家军安危么?”
“不知道。不过在本帅眼里柳将军当真聪明,不然为何单凭知道本帅去了宝药郡就估计本帅死了呢?这份聪明,说是能上测天机也不为过,柳将军,要不要本帅替你向皇上引荐?”
柳笙的身形顿时晃了晃,却还强自镇定道,“世上能从药王派手里安然而出的怕是只有大帅一人了吧,柳笙从前不过为大帅舍生忘死感叹,有何过错?想来陛下也是为大帅感叹吧。”
“原来柳将军很佩服我啊,那本帅更要为柳将军提供方便了,也好让陛下知道本帅的辛苦,柳将军,你说是不是?”
柳笙的脸,顿时白了。“属下听凭大帅吩咐,万死不辞。”他猛地跪下去,惊得远处的士兵都身子颤了颤。
“行了吧,狐狸和狗本帅还是分得清的。本帅要求不高,只要你这段时间不出幺蛾子,本帅不会为难你。倒是,本帅那位海三表舅,还请将军照顾了。”
“是。”柳笙却抬头猛地看了梨霜一眼,跟着面色一变,迅速的低下了头,“大帅之命,柳笙万死不辞。”
“那你将皇上放到何地?”梨霜猛地就一脚踢过去,直直将柳笙嘴角踢出了血,“混账东西,回去闭门思过。”骂骂咧咧的,她在那些士兵眼中出去,下了城门。
刚走了几步,却碰到了,海忠天。
“参见大帅。”低头行礼,海忠天面色平静,倒看不出所思所想。
“表哥快起来吧。”梨霜笑了笑,“飞凌军都布置好了?”
“嗯,一切就绪。”慢慢的起来,海忠天看了梨霜一眼,状似无意的问,“你方才去见柳将军了?”
“嗯,怎么了?”
“那人心思深得很,你,小心些。”
“哈,我还当表哥是过来兴师问罪呢。”梨霜顿时笑了,眉眼弯弯,她一派清闲得道,“如今我可放心了。”
“你,三叔他······我从前以为他是个明白人。”
“表哥明白梨霜的难处便好。至于其他的,我们还是想想几日后的作战吧,其他的且先放一放,反正梨霜在军营里待不长久。”笑吟吟的说着,梨霜随意打量四处整齐地营帐,声音清越,“表哥以为如何?”
“好!你放心吧,若是再有——霜儿,你且放心,无论如何,表哥不会害你的。”海忠天闻言一笑,眸光,却微微暗了暗。“前阵子太子妃和梨玉表妹被抓了,听说是你救出来的,你,去了宝药郡?”
“嗯,当初去的急,又是机密,未曾告诉表哥,表哥见谅。”
“罢了,你是大帅,我,只是,到底是谁让你去的,皇上,还是,枫王爷?”缓缓说着,最后三个字似乎浪费了海忠天极大力气,他的唇角发白,面色渐渐地变幻。
“表哥觉得那地方很危险?”
“嗯。虽然那地方十多年前才兴起,可便连郡守王爷,也轻易不踏药山一步,你,你这样,是枫王爷吩咐的?”
“是不是有关系么,不论如何,梨霜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这,倒是。”海忠天的眸光不由一暗。
“表哥后来见到姐姐没有?那天我们出来的急,后来我受了伤,等好了姐姐已被古洛派人接走了,她如何,精神可好?”
“我也未曾见着,只听说她和梨玉表妹精神不济,如今还在国都里静养,你没派人打探?”
“旁人说的再细总不如自己亲眼看到吧。”
“这倒也是。”海忠天不由得也笑了。
海忠天是戎马世家出身,身上贵族子弟的毛病虽然不少,可真本事还是有的,尤其是行军打仗,虽然年轻,可整个海家军也就海仁祥足以比肩。
和海忠天合计了会儿兵力分配,如何布置,后几日详细的练兵后梨霜又巡逻了一圈儿讨伐军,再看几份关于陈家军的军报后便草草收拾,回了小梅花。梨霜到底是个女子,眼下军营里人多,住在配备的营帐里自然不便,而且保不准哪天海仁祥就给她送个美男······况且,这几日的小梅花,当真,有意思。
晚上的小梅花,灯火通明,高谈阔论,热闹便连国都的过年也不及。梨霜走进去,一身男子装束,又抹黑了脸,倒未曾引起太大的注意,一路直达,就到了自己的雅间。
“姑娘,今天又来了三个伙计。还按以前的规矩办?”刚推门坐下,管事的便进来,低头问。
“不,让那四个伙计竞争,一个月为限,干得好留下,干不好直接走人,一个月内没工钱。那些工钱赏你了。”
“是。”管事顿时乐滋滋的走了,还是乱世好啊,挣得多。
“你还知道回来?”尧无双自然在房里坐着,在珠帘后提笔写着什么,他抬头看眼对面的梨霜,“舍得你那位表哥?”
“舍得,有什么舍不得的,为了尧无双,什么都可以舍得。”没好气的说着,梨霜伸手捏了捏尧无双的脸,“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醋劲儿这么大呢?说,你那些宽容大度跑哪儿去啦?”
“被你给吃了。”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尧无双顺手整好茶几,瞥了眼有些呆滞的梨霜,有些好笑,却挪耶的道,“怎么了,无霜少侠?”
“我还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