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山不来,我就山。
于是,言潜连忙凑过去,开始和关汐咬耳朵。
“他是时幸的哥哥,也就是沈宴的大舅子。”
“说话就说话,凑我这么近干什么?”
关汐还推了言潜一下。
“你刚才也凑我这么近的,好不好?”
关汐朝着言潜翻了一记白眼。
然后就听“砰”的一声,韩骁一脚踹开了门,他耸了耸肩,说道:“修理费我出!”
关汐顿时瞪大了眼,“这大舅子这么猛的吗?好Man呀!”
“花痴!”
言潜似乎很不满,故意撞开关汐往里走。
“没大没小!”
关汐瞪了言潜一眼,倒也不和他计较。
韩骁走进去,就看到沈宴靠床坐在地上,眼神呆滞,眼尾发红,胡子邋遢,很是憔悴,比他第一次上夜班的状态还差。
他顿时气打不一处来,甜甜因为他,去了一线拼命。他现在这个要死要活的样子是给谁看?能不能像个男人一点?
他几步走过去,双手揪住沈宴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就是一拳。
“浪子!”
言潜看不过去,就要上前去拦,却被一旁的周尉明拉住了,他朝着言潜摇了摇头。
韩骁似乎是气极,一拳不够,又补了一拳,末了,还又伸手揪住沈宴的衣领,凶巴巴的道:“沈宴,你就是个窝囊废。你知道吗?窝囊废!”
沈宴没反应,仿佛感觉不到痛,也听不见韩骁说话。
“你师父死了,你很伤心,所以就这副鬼样子,自暴自弃!就你伤心,甜甜不伤心?你们周队不伤心?你师父的遗愿是你能拿世界冠军,这个你比我清楚吧?是!你没能见到你师父最后一面,但甜甜替你去了,甜甜替你在尽孝。你现在是怎样?连你师父的遗愿都不管了吗?你想让你师父走得不安心?你想让他不得安息吗?”
这些话字字如刀,沈宴哪里痛就往哪里擢。
沈宴那双空洞的双眼,终于慢慢有了光,眼泪开始往外涌。他似乎觉得有些丢脸,整张脸都埋在手臂里,不敢放声大哭,只低声的哽咽着。
然而,这压抑的哭声却似乎更悲伤。站在房间里的人都没有说话,似乎被感染了,只是觉得难过。
而沈宴更难过,师父没了。那是他这一辈子最敬重的人,也是从小对他影响最深的人。对于他来说,乔柯不仅仅师父,还是父亲。他这一辈子的许多道理都是乔柯教的,他最爱的乒乓球也是乔柯教的。乔柯就像是他人生道路上的灯塔,一直引领着他向前。哪怕几经波折,但只要灯塔还有光,他就不会放弃。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要努力,他要好好打球,他要成为世界冠军。他要成为可以让师父骄傲的弟子,他要有出息,然后让师父奶奶过上好日子,给他们养老送终。
然而,师父却没有等到这一天。师父走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话。突然之间,他高高屹立在前方的灯塔灭了,他似乎看不见前路了。他好像一瞬间,就失去了坚持下去意义。
拿了奥运冠军又有什么用?他的师父再也看不以了,他的师父现也回不来了。
许久之后,周尉明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宴,坚强一点!你师父的愿意是拿世界冠军,他自己没有拿到,这是他一生的遗憾,你要替他去拿。”
这大约就是国乒的传承吧?薪火生生不息。
“嗯。”
沈宴点头。
“你师父在天上看着你,他不会怪你的,我想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自责,自暴自弃,你别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我知道。”
沈宴没打算颓废,也没打算继续消极,他只是太难过了。
周尉明又拍了拍他肩膀,“加油!”
没一会儿,周尉明就带着言潜和关汐了,留下沈宴和韩骁呆在宿舍里。他比较有眼力见,看出韩骁应该是还有话想和沈宴单独说。
果然,他们一走,韩骁就又揪住沈宴的衣领,又是一拳。如果不是顾及他要参加比赛,韩骁还想多来几拳,最好打成个半残,不然难消他心头之恨。
“老子想揍你很久了。”
沈宴也不躲,生生受一拳。
“对不起!”
他心里清楚,韩骁是因为什么打他。
“你他妈的知不知甜甜多担心你?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他妈的记不记得甜甜是因为谁,现在还在一线?你知不知T市现在一天确诊的有多少人?一天死亡的又有多少人?你都不担心甜甜吗?”
韩骁又揍沈宴了。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
“我现在就给甜甜回电话。”
沈宴低着头,被韩骁训得跟个孙子一样。
韩骁冷哼一声,“我警告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完,他就往外走,实在对沈宴嫌弃的很,与其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多做两个口罩。走了几步,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恶狠狠的道:“你要是枉费甜甜的一番苦心,奥运会的时候不拿个金牌回来,我打死你!”
......
沈宴也顾不上去送韩骁,连忙开了机,给时幸回电话。
电话一接通,时幸软软的声音的就从电话里传来。
“沈宴,你好点了吗?你别难过,其实我也很难过,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我只是觉得师父应该也希望我们能坚强一些。”
没有埋怨,没有责怪,只是担心他。
“我知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你。”
“没关系啦!”时幸笑嘻嘻的,“我哥来过了吗?”
“嗯,刚走。”
“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
“师父的遗愿是把捐赠遗体,医生说解剖遗体对病毒的认识和以后的治疗有着重大的作用。师父肯定也希望我们能早日攻克这个病毒,让其他人可以免受其害。师父他特别的伟大,不只是我们,很多人都会记得他的。”
“嗯。”
“师父还说,希望你能拿世界冠军,等以后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师父他还给你存了老婆本,他很爱你,他没有怪你,你也别怪自己。”时幸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对不起,我没有守好师父。”
“不许这样说,是我该谢谢你,甜甜。”
谢谢你替我回了T市,谢谢你替我回去照顾奶奶和师父,也谢谢你一直守在他们身边。因为你在他们身边,一直陪着他们,我的遗憾才能少一点。
这于他不仅是情谊,还是莫大的恩情,他会一直铭记在心。
“沈宴,我好想抱抱你!”
电话那端的沈宴终于笑了,“回来给你抱个够!”
“对了,我现在在当志愿者哦!奶奶也很支持我,奶奶说,要不是她年纪大了,她也想去尽一份力。奶奶说,让我放心的去做,她能照顾好自己。我现在每天早出晚归,很充实。奶奶现在和师母,还有桐桐住在一起。
我现在和志愿者们住在一起,我要接触外面很多人,所以暂时不能回家。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我都有做好防护的。哥哥还给我寄了好多口罩,还有一些防护服。防护服现在依旧很宝贵,我都捐给医院了,我们毕竟不用接触高风险人群,只需要普通的防护就可以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都有穿雨衣的,多层防护总是好的嘛!
你有没有看新闻呀?哥哥在网上火了哦!”时幸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也火了哦!大家现在都叫我‘雨衣妹妹’,就因为我经常穿着一身雨衣在调配物资。哦!还没有告诉你,我在干什么呢?医护人员之前不是吃饭很困难吗?我们团队是专门给医护人员供应饭菜的。我的厨艺不行,但调配物资我在行呀!而且我还有个万能的哥哥,哥哥帮我送来了好多新鲜的蔬菜。
昨天我遇到一个特别感动的事情,有一个农民踩着三轮车来给我们送菜,他说在新闻上看到我们在免费给医护人员供应饭菜,就从自家田里摘了一些。他天还没亮就上路了,一个人踩着三轮车,他不知道用手机导航,是一路问路问过来的。九点多就到了我们这里,他说,他给我们挑得是好的,可能来的路上有点压坏了,但都是今天早上新摘的。我们要给钱,他坚决不要,他甚至都没留下姓名就走了。
平凡的人因为勇敢才伟大,其实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超级英雄,有的只是每一个尽力付出善意的平凡人。
你看!这么多人,都在为你的家乡努力,我相信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对了!江灼和陶夭也都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碰上?”
“对!它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所以我们更加不能放弃。你虽然不能回来和我们一起抗疫,但是你出征奥运也是为国争光呀!我们只要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其实就是在做贡献。你说呢?”
“对!”
“那加油哦!”
“好!”
“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训练,好好比赛。”
“你也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我会的,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
第二天,天气异常的寒冷,还飘起了雪。
这是T市自疫情以来最低的温度,众所周知,病毒都是怕高温的,反而越是气温低,病毒容易存活。
这让本就被疫情的阴霾笼罩的T市,愈发的沉重和压抑。
时幸向往常一样,开着车将做好的饭菜送往医院。走到半路,看到路边有一辆侧翻的货车,货车装着满满一车的蔬菜,应该是运输物资的车。
还有一辆军用车停一边,许多穿着陆军常服军人正在搬运蔬菜。她连忙将车停下来,原本是想着下车看看有需要帮忙的没有。
下车一问,才知道只是因为路滑,货车侧翻,并没有人员伤亡,就是好多蔬菜倒在了地上,幸好遇到前往T市驰援的武警战士,他们已经开始在抢修了。
时幸想着自己还要赶去医院,差不多就要到饭点,而且这里她也帮不忙,就打算上车。
“幸幸。”
突然有人叫她。
她还有点惊讶,回过头就看到正好抬起头来的欧阳菱。
“菱菱!”
时幸顿时目光一亮,就朝着欧阳菱跑了过去,欧阳菱也朝着她走了过来。
只是隔着几米的距离时候,时幸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站着说话,别靠我太近。”
她倒不是怕欧阳菱,而是怕自己身上携带了病毒,毕竟她一直呆在T市,特别是做志愿者这些天,一直在和不同的人接触。
欧阳菱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朝着时幸走了过去。
“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是不怕的。”
下一秒,她伸手抱住了时幸。
他们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没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穿上军装的欧阳菱,像个女战士,又帅又飒。第一眼,她几乎都没有认出来。
“菱菱。”
在这一刻,见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见到最可爱可亲可敬的人民子弟兵,说不出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想哭。
也许就像网上说的,中国人民总是被我们最勇敢的人保护的很好。在这群最勇敢的人面前,她终于可以不必坚强,她终于可以告诉他们,她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欧阳菱伸手轻轻拍了拍时幸的背,“你辛苦了!不怕,我们一起战胜疫情。”
时幸点头,“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欧阳菱轻轻推开时幸,笑着道:“可不止我哦。”
她推着时幸转过身,然后时幸就看到同样穿着军装的季沂辰。
自从季沂辰去当兵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再联系过。
此时再见到季沂辰突然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记忆中那个季沂辰渐渐远去,甚至模糊不清,取而代之是此时铁血铮铮,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季沂辰不知道有些紧张,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还迈着正步走了过来,然后先向时幸行了一个军礼。
“时幸,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沈宴家里还好吗?”
季沂辰是知道这是沈宴的家乡的,他多次请战要求上一线,也有这个原因。
“他的师父过世了,其他的还好。他不在这边,他在国外备战奥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