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星与商星。
参星在西,商星在东。
一个从东方升起,另一个便在西方落下,此出彼没,此没彼出。
两颗星星终其一生,都不相见。
梅翰然想了三辈子这是怎么回事,都没有想明白,问题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参星与商星,永世不相见。
若他们两人果然是星宿下凡,那么,命运早就划好了轨迹等着他们,他们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
难怪两人历经三生三世都不能在一起。
可他不甘心,他也不愿意相信。
他彻底昏迷了过去,在睡梦里,他看到了一条璀璨的星河,其中有两颗明亮的星星,他一眼认出来其中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林明媚。
他还看到作为星星的自己,幻化出人形,每日里按照既定的轨迹东升西落,日子乏味又无聊。
他认识了周边所有的星星,唯独有一个商星是他永远见不到的。
他想着自己跑快一点,或许能看到,有时候他看到了她的背影,那是一个很好看的背影,有时候只能看到一道弧线。
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这成了他的执念,也是一天中最有趣味的事情。
后来,他立下了大宏愿,不追上商星他永不停歇。
这成了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劫。
他感应到劫难将至,便下凡历劫了。
然后,见到了被他的执念拉下凡的林明媚,这一见再也难以克制,数万年的追逐有朝一日终于变成了真的,便如天雷动地火,带着粉身碎骨的轰轰烈烈。
梦里的一切真实又自然,令他恐惧到痛入骨髓。
醒来后,梅翰然在医院。
他的父母在哭,骂他痴,骂他傻。
他问林明媚呢?
他的父母呆愣了一下,无言以对。
他拔掉身上的各种线和针管,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在走廊的另一边看见了痛哭失声的林父林母。
林父林母看见了他,眼睛里是仇恨难忍的光芒。
林母冲上来给了他一耳光,被林父给死死拉住了。
他明白,林父也恨他,却硬生生克制住了,或许是觉得打了他,林明媚不会安心。
林父红着眼睛让他进去。
他晕晕乎乎的进去,看见了躺在床上盖着白布的林明媚,那一刻,他好像在梦里,好像自己死过去了。
他想起从前他们都是并肩走在长长的阴间路上,因为一直在一起,所以并不害怕。
可是,这一次,她一个人,他现在追过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他跪在她床边,没有一滴眼泪,那个时候,还是想死的。
孟婆再次出现了。
她的魂体淡的厉害,像是一个无主的幽魂。
孟婆神情怨毒的看着他,好像他是一个牛皮癣,或者是一个讨人厌的苍蝇,蚊子,爬虫,是世上一切令人厌憎的东西。
“看到了吧,你们生生世世都会这样,你和他本来都是来历劫的,彼此见一面,顺应天时,再各自别过,好好过完这一世,不要行差踏错,就算是历劫成功了,何必非要和注定不可能的人相知相恋呢?”
“那样不过是增加痛苦罢了,你们若执意在一起,这一劫便永远都不会过去,你们会生生世世轮回下去,永无止境。”
“放过她,让她失望一次,好好去投胎,好好喝了孟婆汤去渡劫,等渡劫完了,她自然知道人间爱恋虚无缥缈,自会回去重新做她的星官,这样多好呢?”
“人间不是有一句话吗?爱一个人就要为他的长远打算,你还要揪着她死死不放,让她生生世世的都和你一起抹脖子?疼不疼呢?”
“你们第一世活到了十八岁,第二世活到了十五岁,这一世活的长一点,活到了二十岁,你们三辈子加起来活不过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你们的下辈子还会是这样,下下辈子也是如此。你们还要继续吗?”
“放手吧,让她去吧。让她失望个几年,她总会明白你不愿意和她同生共死,她就会去走自己的路,让她失望一辈子,总比让她难过十辈子强,你说是不是呢?”
梅翰然不懂,他呆呆的看着孟婆。
谁决定他们的命运呢?为什么他们自己不能决定呢?
孟婆笑了,笑的凄凉又怨恨。“天道啊!天道不灭,你的命运就是如此了,天道能灭吗?”
梅翰然想起来梦里的情景,从他化形起,就一直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无法更改,其余的星宿也是如此。
他没有见过天道,天道却似乎无处不在。
孟婆转身走了。“你自己决定吧,你从这里跳下去,可以立刻变成鬼,可你是不是有命去黄泉,就不是你自己决定得了。”
梅翰然明白了。
就算自己现在从这里跳下去,孟婆也会拦住自己去黄泉的路。
孟婆是鬼啊,这世上没有她不认识的鬼,她若是想在他去黄泉的路上动一动手脚,那也是很容易的。
他问道:“为什么?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孟婆嘿然冷笑一声,飘走了,她说,“你追过来我就告诉你。”
他下意识的追了过去,孟婆轻轻一飘,他扑向她一捉,却什么都没有捉住,自己反而被人捉住了。
捉住他的人是林父。
在众人的眼中,方才的他跳楼了。
林父死死抓住他的手,和林母一起将他拽了回来,外面他的父母扑了过来,一家人搂着他痛哭失声。
他这一跳,林父林母的怨恨少了许多,多了的是世事悲凉的无可奈何。
他陡然间明白了,孟婆想帮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林明媚,孟婆不希望他再去纠缠林明媚,希望林明媚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孟婆对他,则是恨不得他死,宁愿将他变成鬼拘束起来,也不让他和林明媚同生共死。
他这是犯了鬼怒?
他忽然间就想通了。
孟婆对他卑鄙,可至少有一件事情孟婆说对了,长痛不如短痛,他们三辈子加起来活不过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一起都的确该结束了。
他走到林明媚的床前,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拉住她冰冷的手静静的挨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