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锐听马超说得神奇,依言向前边望去,只见数百步之外有一大汉,身背弓箭,正在路上拾取方才射下的飞鸟,路旁石头上,坐着一个后生,正在为大汉鼓掌。
辛锐大感好奇,便叫马超带过一匹空马,下车上了马,引着马超快速向那大汉奔过去。
到了近前,再看方才那大汉时,这人身材长大,粗布衣衫,一部络腮长须,国字脸上颇多皱纹,须发微微有些斑白,两条浓眉,目光如电,看起来五旬上下,只是身体异常健壮,倒又不像个老翁。这人此时正在给路旁坐着那个后生擦汗,那后生瘦弱不堪,喘息甚急,不时咳嗽几声,似是有大病在身的样子。
辛锐下得马,走到近前施了一礼,笑问道:“这位壮士,方才家将见你开弓射天上飞鸟,不知可是用做吃食?小子路经此地,带的干粮颇多,若不嫌弃,便请一同吃喝些怎样?”
那汉早见辛锐二人骑马过来,此时听辛锐开口相邀,一边给后生擦汗一边婉拒道:“多谢小公子美意。我父子二人简单吃些便要赶路,就不叨扰公子了。”
见碰了钉子,辛锐并不灰心,看了眼那病秧子后生又道:“壮士,小子所以相邀,也是看令郎......”
“我儿子怎样如何用你多说?快快走开,莫要在这鸹噪。”这汉不待辛锐说完,霍然站起,几乎咆哮着对辛锐道。
这话登时惹恼了一旁的火药桶,只见马超不待辛锐说话,上前便是一拳,直奔那汉面门而去,也不怪马超暴躁,这汉端的是无礼至极,不识抬举不说,竟敢对辛锐出言不逊。
那汉见马超来得快,倒也不慌不忙,冷笑一声,伸手一格便将马超势大力沉的一拳架了出去,口中冷哼道:“有钱有势的便如此仗势欺人,天下乌鸦皆是一般的黑。”
马超心中暗惊,这人武艺端的不弱,不由暗自留神,尽全力向那汉抢攻而去,二人拳来脚往,战在一处。
几回合下来,这大汉对马超也是惊惧不已,想着自己习武半生,哪曾遇见这般对手,况且看马超年纪并不大,却出拳挂风,步法玄妙,刚猛中不失灵活。
正待那汉抖擞精神,准备拿出绝招对付马超之时,路边坐那个后生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张嘴竟是呕出不少鲜血,登时吓坏了那汉子。
见对方乱了手脚,马超正待抢身上步将其拿下,却听一旁辛锐断喝一声:“住手!”
此时身后的大队人马也赶了过来,众伙计都下马围上前来,怒视着那条大汉。几位小姐从车上下来,见此情形不知缘由,都站到辛锐身后。
“壮士,令郎只怕患有多年的喘症(先天性心脏病),最不能受惊吓,我等真心邀你,你却如此戒备,这是何苦?”辛锐一边与俯下身照顾儿子的大汉说着,一边吩咐伙计道:“货车上有不少草药,你们快去找这几样:人参,灵仙,首乌,乌药,护心藤,茯苓,各取些许,对了,还有这几只斑鸠,将心脏取了,立刻生火烧水,将药剁碎了并这几颗鸟心文火煮小半个时辰,之后将药汤沥出来给这位公子服用。快去。”
无巧不成书,这后生的病症,辛锐前世时曾经见过,当时自己有个表弟,便是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嘴唇乌紫,瘦弱不堪又经常容易感冒发烧,并发肺炎等症状,严重时咳嗽吐血。当时家里人都四处求医,什么中医西医、正方偏方试了无数,就以方才辛锐口述这种偏方效果最佳。
不过辛锐记得当时表弟的偏方里动物心脏用的是猪心,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里找猪心,情急之下辛锐便换成了斑鸠心。
那大汉此时见辛锐要救儿子性命,又对药方朗朗上口,用了那许多味名贵药材,病急乱投医之下已将辛锐当做郎中,待儿子状况稍缓,纳头便拜道:“公子大恩,小人没齿难忘,方才多有得罪,请公子原谅。小人这半生只有这点骨血,为了给他医病已是倾家荡产、四处颠沛流离,因此才心绪不佳,冲撞了公子......”
“无妨,可怜天下父母心。壮士不必自责。”辛锐赶忙扶起那汉,温言劝慰道。
伙计将水囊拿来,倒出两碗水,给那汉和他的病子。那汉接过水,先喂了后生几口,而后自己喝了剩余的。虽是方才他声言自己只是因儿子重病才心情不好,但辛锐却仍能看出这汉子对有钱有势之人的深深厌恶,不知他父子曾受过什么打击,以至于对士族商贾如此敌视。
堪堪到了午时,辛锐便叫伙计将车马安置在路边,卸了辔头嚼子,叫马吃些野草,另外架起大锅,将肉干、蘑菇干一起煮了,作为午饭。不多时便香气四溢,叫人食指大开。
那汉除了先前一番道谢加道歉,再也不发一言,默默地蹲守在儿子身旁,只有看向自己儿子之时,那凌厉的眼神才会透出些许温情。
辛锐也不再言语,心病还须心药医,这汉子武艺超群,却看起来有无法解开的心结,也不好强问,只能一点一点地感化,至少叫他先不要这么敌视自己。
半晌,偏方和肉食都煮好了,伙计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送过来,辛锐接着,先给了那大汉,见他犹豫不接,对他道:“你父子想必赶了一头晌的路,此时腹中饥馁,先吃喝一些,也好填填肚子,尤其是令郎,空腹不可喝药,否则对身体有害无益。”
听辛锐这般说,这大汉方才道声谢,接过肉汤,放在嘴边吹凉了,喂给病子。那病后生也不知多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如今见了肉汤,顾不得斯文,张嘴便吃进去一大口,由于吃的急,引起一阵剧烈咳嗽。
“吃慢些,不要着急,饿久了本不该吃肉,尤其你还有大病在身,只是此次出行并未带米,否则倒可熬上一锅稀粥,最适合病人吃食。”辛锐温言劝那后生道。
“咳咳,多谢小公子......”那后生闻言脸色一红,也不知是咳嗽所致,还是颇为赧颜。
待这后生细嚼慢咽吃了半碗肉汤,药已经凉的差不多,辛锐便将药碗又递给那大汉,对病后生道:“小哥儿,良药苦口,忍住苦将它喝了,如此坚持服用三五个月,我敢保证,你的病必然有所好转。”
那病后生闻言点点头,在父亲的喂送下将这碗偏方一饮而尽,也不知是偏方真的有效,还是后生心理作用,吃完药盏茶之后,喘息竟是轻了不少,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见那病后生状况明显好转,辛锐诸人都是颇有喜色,马超这时也忘了那大汉的鲁莽,一心只放在这病后生身上,北海众人自然都是和辛锐一般的心理,本是些良善之人,对弱者充满同情怜悯,如今见辛锐妙手回春,心中大石都落了地。
“小辛还有这么一手?不愧是神仙......”云騄刚要说神仙弟子,却被辛锐目视,只好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这位壮士,像你父子这般赶路,只怕令郎身体承受不住,虽然不知你要去往哪里,但我此行车马带的颇多,不如分一辆马车与你,再将令郎所需药材多给你一些,于路上你也可以打些猎物,用动物心脏佐药。”那大汉此时见儿子气色好得多了,脸上皱纹舒展不少,因此辛锐趁机劝道。
“公子真是扶危济困的神仙,黄忠代儿子谢过公子的救命大恩。”那大汉放下药碗,转身郑重下拜道。此时他脸色再无敌意,只剩下满眼的感激之情。
“什么?阁下可是黄汉升黄老将军?”辛锐吃了一吓,赶忙将大汉扶起来,心中惊喜交加,喃喃道:“早该想到的,能将弓箭使得这般出神入化,不是南阳黄忠还能有谁!”
“唉!将军二字实不敢当,在下不过四旬出头,却为病儿所累,须发皆白,看起来倒像个老翁了......”黄忠摇头苦笑道。
难怪,看黄忠身强体健,并不像五六十岁的人,何况此时不过建安元年,从时间上看黄忠也不至于那么大年龄才对。
“倒是小子孟浪了,将军不是在荆州景升公帐下任职么?怎地到豫州来了?”辛锐讪讪一笑,又颇为奇怪地问道。
“一言难尽,刘景升重文轻武,又任人唯亲,荆州军事尽皆在他舅子蔡瑁和外甥张允这两人把持之下,几年前刘表调他侄子刘磐和在下同去守备长沙攸县,那刘磐年轻气盛,脾气暴躁,军事上多与在下意见相左,在下郁郁不得志,且时刻牵挂家中病子,因此辞了官职,带病子四处求医问药,看尽了世态炎凉。”黄忠提起旧事,满脸皱纹凝在一起,神情无比感伤。
事业不得意,家庭不顺利,空有一身无敌的本事无处施展,又无钱无势遭尽了冷遇,黄忠虽然对求医问药的经过并不细说,但辛锐从先前黄忠对自己一行的态度不难看出,这父子俩在士族商贾面前受了多少窝囊气,吃了多少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