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江娑月所料,待众人向皇后请安后,皇后便道:“今日安乐公主进宫向太后请安,自打公主随驸马去了任上,本宫也是许久未见了,诸位妹妹就随本宫去向太后请安吧,也顺道和公主叙叙旧。”
因防着驸马一族凭借公主的裙带关系扰乱超纲,前朝并不许驸马参政,只许些没有实权的闲差,若是尚了公主,便和仕途无缘了,有了这样的规定,试问但凡有点抱负的世家子弟有谁还心甘情愿娶公主呢。或许是此种规定闹得京中优秀的子弟个个对公主避之不及,多少公主嫁得并不如意,本朝才取消了这项规定。
不过,即便如此,公主身份尊贵,断没有随夫君去任上的道理,这安乐公主却是个异数,据说这随夫就任是她自请皇命求来的,为此太后还伤心生气了好一场。
江娑月本对这位公主十分好奇,只是她却实在不想去慈安宫面对太后,自打她不情不愿地上了太后这条贼船,心中时时刻刻想的就是如何下船。太后这样心思深沉的人,用人怎会不留个心眼,必是要拿捏住所用之人的把柄在手,她避着太后就是害怕她指使自己做下些见不得光的事,让她拿捏住自己的把柄。
她江娑月此刻不过是皇帝身边一个稍稍得宠的宫嫔,太后自然不需要什么厉害的把柄,只消找人让皇帝知道枫林染那次偶遇是出自太后的安排便可离间她与皇帝之间的感情,所以太后也不用急着动手挟住她。可是再往下去呢,要是她的恩宠再重些,或是有了身孕,一旦太后感觉她要脱离挟制,又岂会眼巴巴看着不动手?
只要一往后想,江娑月便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将一切实情吐露给皇帝,以投诚换来皇帝的庇护。最终,她还是压抑住了这个念头,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
皇帝对她的情分实在太浅太浅,她实在不敢冒这个险,她怕一朝走错,满盘皆输,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若是有人走在她前头让太后得到了一个理想的孩子,或者皇帝早些下手除了窦家外戚之患就好了。
这一切企盼现下却只得埋在心里,江娑月理了理心绪,调整出一个无可挑剔的温良和顺的表情,随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慈安宫而去。
或许是安乐公主的到来注入了些许鲜活的气息,今日的慈安宫明显较往日要热闹许多,伺候的宫人均是喜笑颜开不说,离着正殿没多远便听见太后愉悦的笑声。难怪这群宫人这般表现,主子的心情好,自己的日子也更好过不是。
皇后带着后宫众嫔妃进殿,笑着对上座的太后说道:“许久不见母后这般高兴了,公主往后常进宫来陪陪母后,母后也能多多开怀。”
太后怜爱地看了一眼安乐公主,道:“正该如此,荃儿你可不许再离京了,你金枝玉叶之身,哪里能去偏远之地吃那等辛苦,还是在京中多陪陪予吧。”
安乐公主只乖巧地一笑,道:“自然是要多陪陪母后的。不过,即便荃儿不在京中,有皇嫂陪着母后也是一样的。”
安乐公主这话抬了皇后在太后心目中的位置,即便事实并非如此,皇后心里也是高兴的,脸上自然也显出几分亲和来。只是不知为何,太后却瞧着有些失望,但看向安乐公主的眼神仍不改慈祥。
一众妃嫔向皇后和公主见了礼,公主也只是淡笑着扫视了一下众嫔妃,说了一句“皇兄的后宫又添了不少可人儿”,便不再注意江娑月等人。
众妃嫔各自在下首或立或坐,看着上座三人闲话家常。太后今日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安乐公主身上,甚至未向江娑月多看上一眼,这让努力隐在众人身后的江娑月心下稍安。
只是看着看着,江娑月倒也瞧出些蹊跷之处来。太后待安乐公主的态度实在有几分奇怪,竟仿佛比亲生的还要多上那么几分亲热关怀,安乐公主本是太后的庶妹窦贵嫔所出,江娑月对嫡庶姐妹之间的感情实在太清楚了,本是一家姐妹却身份悬殊,二人的生母更是情敌,姐妹俩不是对头已然不错,有几家能处得感情好的?那太后又为何这般厚待庶妹所生的安乐公主呢?要说是因为公主在太后膝下长大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太后对待安乐公主的态度却有几分不同。
到底是哪里有些奇怪呢,江娑月悄悄打量太后看向安乐公主的殷切眼神,脑中忽然明悟,是了,太后对待安乐公主的态度竟带着几分讨好,似乎是急切地想要补偿什么,又似乎是迫切地想要拉近与公主之间的距离。
不过,安乐公主待太后却有几分淡淡的,恭敬顺从中又带着几分疏离,每每公主的这种态度一表露的明显些,江娑月便能从太后的脸上捕捉到类似于失落和愧疚的神情。
到底这二人之间有何隐情,才造成这般怪异的情感表象,江娑月心下纳闷,又悄悄地打量了皇后和淑妃的神情,见她二人似乎并未察觉什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想来是因为只有她这般注意太后,才抓住了了些许蛛丝马迹,他人未曾注意到,更不提知晓其中缘由了。
既然是只有太后知晓的隐情,想来是宫闱秘事,不是她可以随意探知的,她还想多活几年呢,江娑月遂也收敛心思,仍安安静静地立着。
太后现下眼里只有安乐公主,大约觉得她们这一起子人在这立着妨碍她们叙旧,遂不多时便打发众人回去。
随后几日,整个宫闱都沉浸在准备过年的热闹忙碌中,珊瑚和琥珀带着一帮人忙着扫尘、剪窗花等事宜,珍珠和琉璃则带着几个针线不错的宫女赶制过年时翠微居宫人所穿的新衣,只江娑月一人闲着或插瓶烹茶,或刺绣练字,倒显得格外悠闲自在。
江娑月瞧着院子里一派喜气洋洋的忙碌景象,时常紧绷着的神经竟也慢慢放松下来。
她望了一眼澄澈的天空,快过年了啊,也不知这在宫中的第一次新年到底会是个什么光景,也不知宫外的宁姨娘和江庆晖过得如何,也不知那遥远的前世尚有几个的牵挂之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