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明亮的眼神被阴霾遮挡,荣臻手掌轻轻在她脸上滑动。
“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十七冲他笑开,荣臻低声问,“你、不记得父亲了是吗?”
“记得。”十七点头,“他很高大,很厉害,他很疼我,却也很严厉。”
“记得父亲长相吗?”荣臻轻声问道。
十七眸中闪过迟疑,不点头也不摇头,大概在回想吧。她坐在地上,靠着他健稳的腿,头枕在他膝盖上,样子天真却叫人瞧了悲从心来。
荣臻看着十七,她一定经历了很大的痛苦,才变得如此。
十七抬眼,“我累了。”
“那在这里休息会儿还是回你那边?”荣臻轻声问她,十七摇头,“不,在这。”
荣臻好笑,却依言坐着不动,十七手臂枕在他膝盖,脸贴在手上。闭目,不愿谈及家人。
荣臻轻声叹息,“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若是我,他绝不会让我的小天使伤心至此。”
有什么比亲生女儿的快乐更重要?
荣臻知道自己只是个过客,只是跟随父亲来京城开个两天的会而已,明天一早就走,遇到她,是意外,就像做了个梦一样,天亮梦醒。明天一早,他们就分别。她的故事,他想探知,却无权干涉,除了同情和怜悯,他什么都不能做。
“我想见小天使。”十七低低出声。
荣臻眉头深皱,缓缓抬起的手掌,到底还是抚上了她的头,一下一下轻轻安慰。
十七抬起头,眼神执着,又带着请求,“可以吗?”
荣臻对着十七的眼神,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一时间令他有些无所适从,对视片刻后,他小心的拒绝。
“小天使在很远的地方……”
“会比我哥哥的地方还远吗?”十七问。
“你哥哥在哪?”
“在很远的地方。”她坚定的回答。
“……小天使可能近一点,她青城,但不在京城。见小天使,就要离开这里,百花洲,京城,还有、你的父母、亲人、朋友……”
“我只是想见一见小天使。”十七头又埋了下去。
荣臻心底微微泛起涟漪,单纯美好的孩子,任谁都不忍心伤害。
“我会向你父亲请示,他答应,我就带你去青城玩,我做你的导游,带你看看青城的山和水,古城和建筑,尝一尝青城的特色小吃,听一听青城的古老歌谣……”
荣臻微微抬眼,看到了他们两人带着女儿在街上闲逛的场景,他们手拉手去爬山,她唱歌,他弹钢琴伴奏,像童话里的快乐,单纯,静谧,暖意暖身。
荣臻是摄影爱好者,念书时期身上的标签儿是“文艺青年”,他眼里,任何事物都有一个最好的角度可以呈现在相机的画面中,他愿意看见生活的真善美,不愿接受黑暗面。他的理想主义是现在社会所排斥的,他厌恶世俗的女子,所以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他都挽拒。
宁缺毋滥,不合适的两人,为什么要勉强在一起?
结婚不是一日一月,是一世,将就过一世,为难自己也难为对方,何苦?
“我想去。”十七轻轻的说,依旧带着极轻极淡的笑容。
荣臻修长的手,再一次落在她的眉间,明明在笑,看起来却显得这么无礼,这明亮的眼神后面,藏了什么样的心酸?
“琪琪,如果有一天小天使告诉我,她想离开我,我想,我一定痛不欲生。”荣臻轻轻说着,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
这样的男人,怎么适合在商场生存?他的策略,方式都太理想化,太个人主义,不考虑环境因素,生意不是成就他一个人,不是他一个人的摄影展,而是所有人互利共赢,如今早已经不是一个人坐拥天下的时代,想要成功,拼的是实力,平台,资源。而他不与之为伍,嫌商人铜臭满身,他一人能成什么?
十七不解的看着荣臻,“为什么要离开你?”
“如同你现在一样,你想去青城,就得离开你的父亲,离开你的家。有一天,小天使也会如此。”荣臻轻轻说着。
十七眸色暗下去,“原来我的希望,是不能实现的,我要一直住在这里,不能离开……”
父亲是天使折翼的罪人,她这一刻努力在想,父亲在哪里。
“你的母亲呢?”荣臻忽然问。
十七怔怔的望着荣臻,“母亲?”
她眼神渐渐涣散,忽明忽暗,大概努力寻找母亲在哪里。
她开始用手抓扯头发,敲打着头,用力摇着头,口里发出怪异的声音,面色变得狰狞。荣臻下意识将她双手抓住,半蹲在她面前。
“不要想了,别想了,我不问了……”
她脸色苍白,她眼眶含血,她眼神涣散,她发丝凌乱,她像被逼入迷途的小鹿浑身在发抖。
荣臻轻轻将她抱住,像哄小女儿一样顺抚着她后背,轻轻哼唱着那首童谣。
她不应该被关在这里,像对待精神病患者一样对待她,她神志清醒,她能够与他对答如流,只要不让她想家人,她状况很好。所以,这里不属于她,她的世界那么美好,那么单纯,不应该被禁锢在这里。
十七趴在荣臻身上睡着了,头轻轻枕在他肩膀上。
荣臻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两点快到了,有些心急,蹲得腿麻,也不能动一下。
荣臻试着调整位置,想将她放上沙发,他是不敢将人抱进房间的,这里是京城,他胆子还没大到那个程度。
荣臻一动,十七就醒了,缓缓松开他,往沙发上靠,荣臻笑着,然后站起身,站着就没动了,腿上酸麻的劲儿上来,他站得僵直。
十七抬眼望着荣臻,轻轻的说,“我经常趴在我哥哥背上睡觉,他背着我回家,知道我睡着了,就算到家了也不进去,想让我多睡一会儿。”
荣臻笑了,多么灵透的女孩,她看得懂他的好,她理解。
十七望着荣臻,轻轻的笑了。
现实中她恨着寇全,棋曜,殊不知,他早已被刻进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