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了解以后,梁梦这才知道现在是天元历五百七十二年,天下大势基本三分,分别为晁国,商国,武兆国。边远地区还有一些国家,如鳐,扶熙,卫戎等,其中鳐国是晁国的属国,而南宫梦柯正是晁国太尉南宫禄最小的女儿,现年五岁,在家中排行第九,人称南宫九小姐。这位南宫九小姐自幼丧母,在家中并不十分受到重视,前几日却因被当今太子墨子言传召一同出游玉壶山而名盛一时,但出游当日即被毒蛇咬伤,即刻打道回府……
梁梦将容靖安所说的几件事情在脑中一一闪过。首先,出事前文睿曾被太子传召询问命格之事,言语间似乎多有涉及这位南宫梦柯。几日之后这位九小姐就被他传召一同出游并在出游当日即被毒蛇咬伤,而事后文睿和容靖安又都没有在她身上发现诊治过的痕迹……
这一连串的事情加在一起,她十分确定南宫梦柯之死一定和那个太子脱不了关系。可具容靖安所说那太子现下也不过八岁而已,如此年龄便这般狠绝,只因玉陌传人几句话就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起了杀心,心肠之狠毒未免太过可怕……
不过仔细想想之后,梁梦却对容靖安的那个所谓师兄感到更加气愤,这分明就是一个神棍!就因为这神棍不知跟那太子说了什么才会导致南宫梦柯被杀,最后还害的她被莫名其妙的招来了这个鬼地方!再一想到眼前这个小男孩儿就是那神棍的师弟她就更加气愤了,把碗往桌子上一撂,吼道:“洗碗去!”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男孩儿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愣了一会儿后听话的将碗筷收起,开始洗碗……
梁梦坐在床边,静静的回想容靖安刚才的那番话,从他的言语中了解到玉陌一脉不属于任何一国,以“隐世”“济世”闻名于天下,隐世是说他们虽有经世之才但却隐于苍陌山中甚少外出,“济世”是说但凡天下大乱,百姓蒙难之时他们就会出山救黎民于水火。正因如此玉陌一脉才会备受人们尊崇,而各种玉陌秘术更是使玉陌传人被各国皇室视为求而不得的贵客,目前也只有晁国皇室因机缘巧合曾对玉陌施以大恩而得“一问”之答而已。文睿死后,容靖安自然成了玉陌第三十七代传人,接掌玉陌……
当然,这只是梁梦将容靖安所说的话按照比较官方的版本整理了一下而已,要照她自己的想法,玉陌纯粹就是神棍一派!把他招来的文睿是个大神棍!容靖安就是个小神棍!俩神棍没一个好东西!神棍!神棍……神棍?小神棍?大神棍死了……还有小神棍!他能不能把自己“穿”回去?想到这儿她几乎要激动的从床上蹦起来,事实上她也确实是从床上蹦了起来,不过不是激动的,而是被一阵乒呤乓啷,稀里哗啦的碗碟破碎声和流水声吓起来的。
她快步冲到厨房,只见各种盘子碗碟碎了一地,连水缸也没能幸免……
梁梦震惊的张着嘴愣了半天才出声:“我记得今儿晚上没用这么多碗吧……就算加上你前两天一直没洗的也没这么多啊……”
“你不是说……让我洗碗么……”容靖安站在一片碎盘子碎碗碎水缸中嗫嚅……
多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啊……但她还是从中理解了这个小男孩儿的意思,她说让他洗碗,他以为就要把所有的碗都洗一遍……然后……就这样了……
“那也不至于都洗碎了吧!”
“我……以前没洗过……”
……梁梦再一次无语……这家伙以前是有多养尊处优啊……让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来洗碗,是她的决策失误……
无奈的梁梦试图从一片狼藉中挽救出几个还能用的碗碟,但找来找去也不过找到两个完整的盘子和一个用来盛酱菜的小碟而已,真正的“碗”已经一个不剩了,且破碎程度都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她后来才知道小神棍曾试图挽救,使出了一身好武艺来对付这些东西,不想“碗救”不得,连水缸也在他救碗时“不慎”被踢裂了……他以前从不知道这些东西竟是如此“脆弱”的……而经过这样一场“激战”之后他竟然还能毫发无伤甚至身上连一点儿水渍都没有沾到的站在那里,她不得不说……这些碗死的真是太冤了!
拿起最后三个碗碟,她耐心的教起小神棍如何洗碗,容靖安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蹲在一边乖乖的学着。
洗完碗后她才想起要向他询问能不能让自己“穿”回去的问题,容靖安皱眉:“什么叫‘穿’回去?”
“就是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原来的身体!”
“……不能。”
“为什么?你不是神棍吗?!”
“神棍?”
“就是玉陌传人!”
“我……已经不能使用玉陌秘术了……”
“什么?”她仿佛看到心里缓缓升起的那小小的希望的泡泡在自己眼前“啪”的一下破裂了……
“我……为你清毒后……就不能使用任何玉陌秘术了……这是代价……”
梁梦是听他说过使用某些玉陌秘术后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但却没有想到为人清毒也会如此,而且代价还是这样?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自己真的要在这里度过这不知是谁的一生?
容靖安偷偷抬眼看了看她,生怕自己的小小谎言被她发现。人一旦撒了一个谎就要再撒无数个谎去圆它,这话说得真是没错,他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其实以鲜血为她养活身体肃清毒素的是文睿师兄,他现在之所以不能使用玉陌秘术是为之前的“招魂”所付出的代价,当然,代价还不止如此……不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她面前说出实情了,那句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时时回荡在他的耳边,让他觉得还是撒几个谎比较安全一些……
“梦柯……”他看她又是很久没有说话便轻唤了一声。
“我不是梦柯!”原本沉浸在失落情绪中的梁梦瞬间怒吼道。
“……那……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她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因为他刚刚所说的事情而十分郁闷但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回答道:“梁梦”。
“梁梦?那我叫你梦儿可好?”
“梦你妹啊梦!叫姐!”她被这“梦儿”两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再次爆发了。
“可是……我比你大啊……”
“你几岁?”
“九岁……”
“我二十!你两倍还多!”
……容靖安再次张大了嘴……不过这次嘴里没有饭菜……
“二十……我招了个什么东西……”巨大的冲击让他愣在原地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
他说的极轻,梁梦没听到前面的“我”字,只听见后面“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
“不对!你不是东西!我是东西!”
“不是……你……你大爷!”
以上几句均为她自己一人所出,文学造诣本就不高的她被容靖安的“什么东西”彻底整乱了,绕来绕去也没说明白到底谁不是东西……
“把厨房收拾干净!”为容靖安的“什么东西”和自己的文学造诣羞愤交加的她踢开一地碗碟碎片怒气冲冲的就要奔出厨房回自己的房间。可是还没走出门口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回身看去,却见容靖安不知为何倒在了原地,整个人弓起身体,双手紧紧捂在自己心口处,好像是要防止心脏破体而出一般……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颗颗滑落,和地上的水痕混在一起,碗碟碎片划破肌肤流出了汩汩鲜血,片刻就将地面上的水渍染成淡红……
梁梦吓坏了,也顾不得碎片扎脚,慌忙跑到他身边,一遍一遍的问他怎么了。男孩儿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浑身颤抖的缩在地上,任由遍地碎片扎在自己身上也无力挣扎。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前世”最后晕倒时的场景,这才明白他怕是疼的已经说不出话了……于是赶紧用自己现在这五岁的小小身体费劲的将他拖了起来,尽量不让他碰到地上的碗碟碎片,一点儿一点儿将他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容靖安搬到床上以后她才发现他身体左侧已经扎上了无数碎片,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左侧脸颊尤为严重。她慌忙起身想要去端水找药为他处理伤口,却被一只小手死死地抓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去给你找药!”
“……别走……”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却始终没有松开。
“我去给你找药,你这伤口不处理不行!”她说着就要扒开他的手起身,奈何容靖安虽然身量不高,但手劲儿却着实不小,她一时竟挣脱不得。
“别走,求你……”这九岁男孩儿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疼痛让他完全不知身在何方,但迷糊中却执拗的抓着她不肯松手……
梁梦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反而被他越抓越紧,隐隐现出了淤青。她无奈的看着他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紧闭着的双目,没办法只能先用空出的那只手为他清理了一下扎在身侧和脸颊上的碎片。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躺在床上原本痛苦万分的容靖安突然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了双眼。本来一直守在他身侧已经有点儿迷迷瞪瞪的梁梦感觉到身边的动静唰的抬起了昏昏欲睡的头,正对上容靖安已经清亮明澈的双眸。
“谢谢……”男孩儿醒来后轻声开口。
“没事儿了?”
“嗯”
“你……怎么会这样?”
“……”
短暂的沉默,容靖安只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代价”。
“代价?救我的?”
“……嗯。”
梁梦想起他刚才的样子,觉得这代价未免太痛苦了,而且万分不值!她压根儿就没想穿越,而且对方原本想救的也不是她,这样令人不满意的结果竟然还要付出这种代价,也未免太惨痛了。
“经常这样吗?”虽然感到不值,她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
“每夜子时”
“每夜?”
“嗯”
天……这样的“代价”竟每天都有一次!对方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啊……
“现在没事了?”
“嗯,过了子时就好了,没事的。”他轻声回答,语气里倒有些劝慰她的意思。
梁梦看着这个刚刚还疼得缩成一团现在却轻声安慰她的九岁孩子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脾气暴躁经常发脾气的妹妹却在每每身体不适时会变得异常“温柔”,也是这般轻声的对她说“没事”。她大概也很疼吧,也很难受吧,也是这样不想让自己担心吧……想到这儿的她再度湿了眼眶,想要回到妹妹身边的想法又一次席卷了她,让她觉得在这个世界多呆一分一秒都是如此难熬……
“对不起……”容靖安小声的说。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刚刚被他死死抓住的地方已经淤青一片,看上去甚是严重。
她轻声一笑:“没事儿,比你好多了”。
男孩儿腼腆的笑笑,不再多言,起身寻药去了。
后来梁梦才发现,被碗碟碎片扎伤的不止容靖安而已。她在把容靖安拖回屋子搬到床上的过程中自己的手脚也被多处划伤,只是刚刚一直没注意到。作为一个从来算不上多么坚强的人来说,她在上药过程中自然发出了异常惨烈的惨叫,如果不是现在这具身体声音清脆稚嫩的话,恐怕就要用杀猪般的嚎叫来形容了……强力忍受着魔音贯耳的容靖安觉得自己宁愿代她来受这些伤痛,当然,并不是所谓的心疼什么的,只是觉得这样自己的耳朵就不用受到这等摧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