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半强迫性的命令,陆非以为自己这位老同学会故意提出些刁难的要求来表达不满,没想到一路上顾长安都非常配合,配合到他都偶尔会偷偷嘀咕,难道人真的会转性子,
尽管如此,陆非仍护送地十分小心,那份命令不仅惊到了他的下属,也惊到了他。以前在学校时,他就知道校长非常信任和欣赏顾长安,只是没想到这份看重跨越了十年时光也没有变质。这个认知令陆非忍不住心下泛酸——他为校长不谈出生入死也是勤勤恳恳效命这么多年,还未必抵得过人家突然回国的一个消息。
另一边,其实顾长安不是没有懊恼,她真没想到一次多管闲事会发生这样的连锁反应。不过这么多年,她学会了一个道理,没有人是神,能预料到未来所有的事情,可人生的风姿多彩、酸甜苦辣不正源于这种不可预测性吗?
所以她凡事都异常配合,路上无聊了还拉着陆非陪她玩牌,陆非输了个底朝天,终于恍然明白顾长安的‘报复’在这等着呢。
……
听到戴冠陶报告自己钦点的‘人犯’被送到黄桥别墅,景其琛轻轻‘嗯’了一声就没说什么。可是戴冠陶做了他七年侍从室主任,如何看不出景其琛表情上细微的变化,此刻大元帅截然不同以往的表现令他暗暗凛然。
看来罗光中说的没错,戴冠陶心想,这个人情必须欠下了,家里那套青瓷花瓶又要忍痛割爱了。
他是七年前才调到景其琛身边担任他的侍从官,然后一步步升到侍从室主任,比起前两任,他写得一手好文章,虽然不通军事,但在党政方面颇有见解,而且他更注重观察大元帅的想法。
顾长安被保密局副局长一路护送的消息知道的人不算多,但景其琛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不少首都星官场上层消息灵通的人也听说了一二。顾长安这个名字很多人表示十分茫然,但保密局副局长的重量又让他们不敢小觑这个人,暗地里纷纷打探。只有曾经中央军校第一届毕业的那些人才听闻后或惊喜,或沉思,不过他们也不觉得顾长安的回来会产生什么影响,毕竟她是一个远离国内政局太久的人了。
戴冠陶一开始也没太在意这件事,还是罗光中恰好回首都星述职,约他出来吃个饭,提醒他要多加注意这个人,戴冠陶才心下一惊。罗光中在大元帅当年还是校长时就是他的副官,对方肯定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可不管戴冠陶怎么旁敲侧击,更多的罗光中却是死活也不肯透露了。
不过当戴冠陶收到报告,看见这人是被安排入住黄桥别墅时,他就晓得罗光中说的没错了。黄桥别墅和景其琛现在的官邸只隔了一条街,从没用来接待过外人。
此刻戴冠陶看着景其琛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灵光一闪,笑着多问了一句“元帅,黄桥别墅那里您有没有别的安排?”
“没有。”景其琛手里的笔都没停“你去一趟,看着没缺什么就行了。”
“是。”
戴冠陶真想“呵呵”了,他是景其琛的侍从室主任,什么时候管过其他人生活用品有没有缺这种小事?许多外面说起来也是一方大员的高官请他吃饭还要斟酌斟酌,这还叫没别的安排?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小心开口道“元帅,除了顾小姐以外,她身边还有一个是保镖的男子,顾小姐强烈要求他的保镖陪同保障人生安全,陆非向您请示……”
戴冠陶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元帅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
景其琛肺都要气炸了!
他手里还握着那支笔,可是却没有心思再写半个字。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他把笔随手一扔,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只对戴冠陶吩咐了一句“备车。”
戴冠陶暗暗咂舌,顾长安那句话的大胆和直白令他吃惊,可元帅的反应也太大了吧?他可是经历过各种骂声黑锅泼脏水洗礼的男人啊~
景其琛的黑脸谁都看得见,不过没人知道原因,所以坐悬浮车的一路上,他又憋了一肚子闷气。
过去几年,他从未和顾长安中断联系,顾长安向他常年提供经济援助这件事整个联邦知道的不超过五个人。至于她还身兼了另一个角色,作为阿鲁巴向联邦提供军火交易和援助的联系人身份更是被瞒的密不透风,就算是戴冠陶这样日日随侍的高级官员也毫不知情。
这份无偿支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六年前,那会他还不是大元帅,只是一个背叛了关演先生革命理念、被群起而攻之的落水狗。当时他枯坐了一夜,下定决心抢先发动战争,可即使在占尽先手的情况下,只拥有两个执政区的他比起那些根深势大的各地军阀,几乎没人相信他会赢。手里除了拥有一群意气风发的学生和坚定不移的革命信念,他没有任何优势。开战前,就连他的下属也不支持他发起全国战争,认为应该将目标先放在临近的某个执政区上。
这个提议被他一力否决了。
从军事上说,逐步蚕食的策略并没有错,但这场仗打得并不仅是军事,更多的是政治。就因为军事上他们处于绝对劣势,更需要发挥政治上的优势——打出他们是为了挽救联邦的革命军队旗号,这就必然要求他们的军事行动不同于一般军阀,而是以解放全国为目标。
在战局最不利的时候,能不能赢,没有人知道。他的学生不知道,他的士兵不知道,景其琛自己也不知道,在他最窘迫危急的时候,顾长安联系上了他,为他提供了一笔价值不小的军火援助。
当时他的父亲已经登报通电全国和他脱离父子关系,父亲掌控的诺伦执政区也不再给予支持,战况立刻急转直下,最困难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在他背后给了他一刀。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顾长安给出的信任会令他那么感动吧。
现在景其琛回想,那笔军火援助的确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窘迫,但并不是什么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他能成功,是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是符合人民愿望与利益的。可就算这样,他也仍然心怀感激,面对顾长安数年如一日的无私帮助,他滋生出的不仅是感动。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情感。
他忙起事来时常会连续二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相当长一段时间,他过着硝烟弥漫的军旅生活,忙碌至少会把他的大脑挤占的满满的,等到休息的时候,沾床就睡。
可渐渐地,即使一天下来累到不行的时候,躺在床上,他却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譬如,她在阿鲁巴过得怎么样?她的母亲对她好吗?继父继兄有没有让她受委屈?一个人在外边求学生活会不会很难挨?
有的时候景其琛会自嘲地笑笑,就他这种朝不保夕的处境还担心别人?
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揣测一番,她这样全力资助他,是为了什么呢?
肯定不是因为喜欢他,他很清楚这点。
可若是单单想成她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看中的政治投资对象——这念头只是在景其琛脑海里盘旋了一圈就被赶了出去。
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炸毛的猫,他会立马刺痛地找了好些理由来反驳,直到把心里那个小人驳斥地无所遁形羞于见人,他才终于舒服了。
这样时间久了,景其琛就相信了自己心里默诵了千百遍的理由,毕竟,谎话说一千遍也能成真嘛。
不管如何,她是他跌落低谷时唯一的色彩,这道亮光给了他无穷的勇气与希望,若是非要抹去,他的世界又只剩下寡淡的黑白色了。
……
黄桥别墅里,顾长安正在热情招待结伴来看她的同学。虽然她自己也不过才搬进来,但已经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地摆出了主人的架势。
黄桥别墅是由三座别墅群组成的,这种中式的花园里竖立三座西式别墅的建筑风格顾长安略欣赏无能。因为入住的人少,所以只收拾了左侧的一座别墅,正好那边的环境最好,她没事在小花园里绕两圈也觉得挺赏心悦目。
景其琛到达地时候,花园里草木繁茂,景致清新宜人,端着茶点的女佣想小跑去通知,被他悄悄制止了。当戴冠陶跟着元帅走进别墅里时,就瞧见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人,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和几个还身穿军服的人兴致高昂地谈论什么,远远就能听见客厅里时不时爆发一阵能掀掉房顶的笑声。
戴冠陶敏锐地发现元帅的脸更黑了一点,貌似还若有若无地轻哼了一声。
景其琛走进来时,客厅内七八个人正谈的兴起,还是对着大门口的韩江云第一个发现,他唰地就立起身,恭敬万分地喊了一声“校长好。”
闻言其余几人也连忙纷纷立起身喊校长好。他们都是顾长安的同学,即使到了今天一个个身居高位,在双方有意的情况下,凡是中央军校的学生都不称呼景其琛为‘元帅’或‘总统’,而是只口称‘校长’,以示亲近。而景其琛对中央军校前三届的学生也态度最为亲近和信任,因为那三届都是他灌注心血教导出来的,往后的学生就没怎么用心了。
景其琛扫了眼在座的人,韩江云、黄子泉、陆非、钱程、谭健、王大觉,全部都是顾长安曾经交好又恰巧在首都星附近的同学。
景其琛脸色微微缓和,点头示意大家不必拘束,看得戴冠陶一阵眼热,元帅对自己的学生就是不一般啊!不过他又很快安慰自己,他要真是出身中央系还未必出得了头,现在的身份反而能让元帅倚重,因为他总是需要不同派别去平衡的……
景其琛才不管自己的侍从官在动什么小心思,他的眼睛在发现目标后就不能移开了。见到顾长安一脸乖巧地低眉顺眼端坐在那,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没退干净地笑意,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他胸腔里炙热的火焰几乎瞬间就蹿得老高,灼烧地他整个身体都血液沸腾!
他们过去几年间的纠缠当然不是一句话说得清的——在当上了大元帅以后,自认为也算‘功成名就’有了点社会地位的某人终于按耐不住心中澎湃的情感远隔重洋表达了心意,然后——然后被无情地拒绝了。
这是很正常的,联邦长久的贫困积弱,让这里的男女习惯于将情感物化,似乎一个男人,如果他有钱了,有不错的地位收入,那他就一定不会缺女人,似乎他就能在任何一段情感中所向披靡。这个时代,人们考量婚姻,如果有人说起爱情,反而会被人耻笑,觉得你怎么一把年纪还那么天真,每个人衡量的是,你年薪多少,是不是有房有车,社会地位、家庭背景如何,哦,类似政府工作人员的稳定性还具有额外加分项。
因为各种现实的因素考量太多,反而让人们忽视了婚姻最初的本质,应该是一对相爱的、人格上平等的男女,为共同筑造一个家庭而签订的神圣契约。
顾长安不缺钱,因为不缺钱,所以景其琛拥有的一切对她并不具备多少吸引力。相反,这个人身上的劣势还很多,最糟糕的一点是在没有感情基础的前提下两个人还隔了几个星系……于是,大元帅真正认清现实,是偶然发现顾长安连约炮都不愿意找他……
想到这里面的情感纠缠(单方面的),自尊心严重受创的某人就气得心口隐隐发胀,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自我克制,所以决定很宽大为怀的(单方面的)把以前的账先翻过去,只谈今天的事!
“你在这里住得很开心啊,怎么,不担心你的人生安全了?”
景其琛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一时间方才还笑声阵阵的客厅里噤若寒蝉,可见他平时积威之深。
顾长安望望左右,无奈地叹口气,道“校长错怪我了,都是您派来的那些人太迂腐了,如果我当时不说严重些,表达的态度坚决些,他们才不肯让我的保镖留下,其实我怎么会不放心这里的安全呢?如果连校长给我安排的地方我都不放心,那整个联邦都是虎狼之地啦!”
“是么。”
景其琛的表情又缓和了许多,看得陆非陆大局长一阵不敢置信:校长,这种骗人不眨眼的鬼话您也相信?您居然也信!
“在亚平宁你遇见了戚艾?”景其琛突然冷淡地发问。
韩江云几个人神色一紧,他们之前已经知道了原因,更晓得校长一向对与公社党有关的事情不留情面,担心顾长安刚回国就惹上事。
顾长安面不改色地说“是遇上了戚艾学姐,说起来也巧的很。”
“抓捕她的命令是我亲自下达的,你为什么为了让她逃走宁可自己被抓?”景其琛严厉地问,这也是他之前最介意的地方,要不是这个原因,他早就去献殷勤了。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顾长安流露了一点‘委屈’地辩解“我当时不知道这命令是您下的啊,我看学姐这么可怜,而且她还怀孕了,就算不出于同学情,从人道主义出发,我也不好意思不帮她啊!”
景其琛听得一愣,国外是好像比较强调‘人道主义’这种东西。
顾长安睁眼说瞎话道“我如果知道是校长您下令要抓她,肯定不帮她逃走,等您抓到了学姐,我再替她求情,好歹让人家先养好身体把孩子生下。”
景其琛理智上知道顾长安八成在胡说八道,可内心还是忍不住柔软起来,轻哼道“以前可没见你那么听我的命令。”
“今时不同往日。”顾长安这话说的有几分真心,认真道“校长这些年来一统全国,南定边疆,北平战乱,几大执政区皆俯首听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声威赫赫,学生虽身处异域,也有所耳闻。”
“虽然做错事,但能想出这番好话来弥补,可见路上还是有几分悔过之意的。”景其琛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客厅内氛围为之一松,只有戴冠陶暗暗心惊于元帅这次的轻拿轻放。
危机解除,顾长安又笑眯眯地说道“校长,我这次可是把阿鲁巴的资产都卖了好多,打算回联邦定居的,虽然一走很多年,但我回来打着是您学生的旗号继续做生意您可不能拆我台啊!”
戴冠陶听得脸都有些僵了,他还没见过有人敢胆子这么大的明码标价要求走后门。可他却疑惑地发现大元帅好像更高兴了一点,施施然地找了个空位坐下,饶有兴趣地说“哦,你在国外赚钱不是很厉害嘛,现在回国做生意难道不是小事一桩?”
“才不是呢。”顾长安脑袋摇成拨浪鼓“人脉资源也是一种资源,就算我在国外赚钱,那也一样是扯虎皮拉大旗。打个比方吧,假如我是一个没有任何名气背景的人,就不可能去游说人家国会议员,我会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至于想办基金,别人凭什么把钱投给我呢?”
景其琛眼神柔和许多,一口答应“现在联邦确实投资环境还不规范,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就去找他,戴冠陶是我的侍从室主任,或者直接找我也行,肯定不让你吃亏。”
目瞪口呆地戴冠陶顿时一个激灵,满口答应,保证回头就去几个有关部门打招呼。
顾长安是觉得自己前期援助了那么多钱,享受优惠政策还不是理所应当!可其余几人却面面相觑,他们是多年第一次见到顾长安,可怎么感觉校长和她口气熟稔的好像一直没有中断联系呢?
心情骤然变好的景其琛再看自己这几位学生就觉得无比碍眼了。
以前他被拒绝的理由,一是顾长安声称自己要工作没时间恋爱,二是她说讨厌异地恋。景其琛思维发散地想了想,现在没有障碍了吧?
顾长安此刻无知无觉地像只捡到松果的小松鼠,欢快的在雪地里一蹦一跳留下小爪印,却没发现松果是高明的猎人设下的诱饵,从捡起时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如果她知道校长的心理活动肯定十分吃惊,一个连当约炮对象都被嫌弃的男人,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能成功上位啊?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下,我后天考试,考完就回家,估计是没时间更新了,所以下一章更新在大后天。
友情申明:有处女情结的读者们(我十分搞不明白为什么女性会有处女情结),本文这个时间点上,女主已非处,十年间有点性生活满足生理需求希望大家能理解哈~~~至于男主,他从一开始就不是……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