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沂一面琢磨着手里的吊坠,一面漫不经心地对邵钧说:
“记得联系唐老师,这件事多多少少会给那孩子的心里留下负面影响,还是需要一些专业的心理疏导。”
后者侧目看着他,神色颇有些复杂,不过姜沂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她捏着手里的物件,觉得这东西大概是木头做的,形状像是个眼球。
这块木质“眼球”拇指大小,有着非常跳跃的颜色,上一半艳红,下一半亮蓝,其间还混杂着一些瘆人的花纹。
吊坠非但有着诡异的形状和极具攻击性的配色,其上还刻着显眼的英文,姜沂不由把它念了出来:
“c-beams?”
“C射线?”邵钧问。
姜沂愣了片刻,脑子里好似闪过一道激灵,忽然间,她想到了那段经典台词:
IwatchedC-beamsglitterinthedarkneartheTanhauserGate.
……
我目睹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中弹燃起熊熊火光,
我见过C射线在唐怀森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
所有这些瞬间,都将湮没于时间,
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死亡的时刻,到了……
姜沂看着浏览器搜索到的由网友摘录下的这么这一段话,心下有些迷惑,不知道英文所指的是否就是其中的C射线。
对白里的C射线其实并不存在,至少是目前为止尚未发现和命名的,这个凭空臆造的专有名词看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却又越发显得其神秘。
好似效仿佐罗在人身上划下“z”字,前者的目的是警示敌人,这个人则像是风过留痕般留下一个标记,
姜沂觉得这种行为莫名有些装模作样的意味,又觉对方或许是在挑衅示威,刻意留下这个看似关键却又无处着手的线索,搞得人云里雾里。
仅凭一个刻着“C-beams”的物件,难以探明对方究竟意欲为何,不过要是作为提醒亦或是警告,这样极具压迫感的图腾倒是能起到吓唬人的作用。
可对方又是在恐吓谁呢?
“姜沂,我总觉得这东西有些危险,还是我拿着吧。”
闻言姜沂转脸看着他,露出一个非常讶异的表情,邵钧随即扬了扬眉:
“干嘛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男人吗?”
姜沂没搭话,嘴角闪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随即若无其事地说:
“挺好,我也怕这东西招鬼。”
“诶你!”
邵钧眼皮一跳,觉得手里的东西忽地就开始烫手起来。
.
“你觉得逼王鑫跳楼的,和拿走贾晖手机的,是一个人吗?”
听姜沂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邵钧不由有些诧异,
男孩用手机拍下了嫌疑人的脸,接着手机就被人抢走了,按照寻常人的思路都会认为做这两件事的是一个人,至少是同一个首脑下达的命令,但姜沂的想法似乎不仅限于此。
“你觉得不是吗?”
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拿走贾晖手机的人,他的做法似乎有些太温柔了,和逼人跳楼那种手法……哎,其实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个无果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两人相对无言在马路边走了良久,邵钧忽然耸了耸肩,语气有些轻谩:
“不过这个贾晖,反应也太夸张了吧!我还真没见过哪个男孩子这么胆小懦弱。”
“不是懦弱,是敏感。”
姜沂纠正他道,她发现贾晖家似乎是单亲家庭,这种家庭环境里的孩子往往比普通孩子更加敏感,心思更加复杂。
后者随即扬了扬眉:
“所以姜医生,也很敏感是吗?”
她没有回答,低眼看着角落里一个橘色的小东西似乎在窜动,于是便抬脚走了过去。
楼梯口一处隐蔽的三角杂货间外,一只橘猫正伸长爪子去刨滚进铁门里面的一小截火腿肠,肉肉的猫爪电风扇一样扑腾着,样子有些滑稽可笑。
橘猫转过脸,憨憨地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姜沂对视了几秒,然后这只“无骨动物”就像火箭炮似的弹开了老远。
姜沂拉开了没有上锁的铁门,轻轻将那截掉落在里面的火腿肠踢了出来,再回头时便见那只橘猫已经迈着高傲的步伐悠悠缓缓凑到了她身旁。
看着小猫专注地埋头啃火腿肠,姜沂不由笑了笑,
她不养猫也不养狗,不过她觉得自己六十多岁的时候或许就会养一只,这样她们差不过就能一起死。
幽暗的角落里强光一闪,姜沂随即回头看着一旁拿着手机正对着自己的邵钧,
“我没关闪光?”
邵钧的偷拍技术可能跟姜沂的套话技术八九不离十——烂得不相上下!
“你干什么,把照片删了。”
“我拍照技术还不错,而且姜医生笑起来挺好看的,比你证件照好看多了。”
“你!”
…………
.
“我请姜医生吃个饭吧。”
邵钧调小了车里的音乐声,一本正经地和后座的人说。
“不用了。”
“姜医生你要习惯和我相处,毕竟我们暂时还需要一起面对这件事。”
姜沂抿了抿唇,表情复杂地抬头看着他坚挺的后颈。
“扶手箱里面有我的名片,存个手机号吧,以后有什么事好联系。”
邵钧若无其事地说,虽然他手机里早就存了姜沂的电话号码,但他觉得对方似乎不是一个甘心被别人掌控的人。
黑色SUV中规中矩地开出了小路,而后便驶向了繁华的街市……
.
“你请我到夜店吃饭?”
姜沂望着眼前叫那家叫“arcanum”的店面,神色肃然地看着一旁的男人,
“晚上才叫夜店,白天能算是高端会所。”
姜沂拧着眉,莫名其妙地走了这家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迈进去的会员制夜店,
她耗尽心力将自己与这世界的浮华阻隔,然而坚守了几十年的堡垒似乎在渐渐崩塌。
“姜医生喝酒吗?”
男人靠在前台的柜子上,漫不经心地转脸看着姜沂。
“不喝。”
邵钧舔了舔嘴唇,他觉得不沾酒精不沾咖啡-因的姜沂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服务员领着两人到了包间,见挂幕被出去的人拉上,姜沂倏地有些严肃道:
“为什么要坐在这种地方?”
“没办法,我是会员,VIP待遇。”
邵钧笑了笑,包间略显昏暗的光线照得他的脸部轮廓越发分明也更加柔和。
他一边用手背轻轻点着鸡尾酒杯外起的一层薄薄的水汽,一边看着眼前神色紧绷的女人道:
“你们医生的养生生活,是不是过得就跟神仙一样,生的不吃,炸的不碰,要我给你点一杯温牛奶吗?”
姜沂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淡淡道:
“我只是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
邵钧勾了勾唇角,
“要说我们不熟,也就是认识的时间短一点,我们这一个礼拜经历的事情,可不比你和你男朋友的少。”
“没得比较。”
“我以前觉得你跟那个小眼镜挺搭的,你们都是一类人,有事没事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死板又没有情趣。不过现在,我的想法产生了一些变化,姜沂,你真的是他心里那个善良温柔的女朋友吗?他真的,了解过你吗?”
姜沂没说话,锋利的眼睛看着玻璃杯里漂浮着的冰块,
“你们到底喜欢对方什么?他是你的爱人,还是你的亲人?谁爱你你就爱谁,姜医生你是打算找一个人,就像你现在那个一本正经的工作一样,以后也一本正经地过一辈子?”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不爱他?”
邵钧一笑,忽然起身朝她走了过来,语调有些轻浮:
“姜沂,你有心动过吗?跟他在一起,你有欲望吗?或者说,你是看见他的时候更有欲望,还是看见我?”
见姜沂的表情有些僵硬,男人又接着说道:
“你以为的一见钟情,不过是捷足先登而已,姜医生,选男朋友得选适合自己的。”
话音落下,姜沂却忽然冷冷一笑:
“我知道邵先生调情一流,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荷尔蒙。”
话毕竟然拾过眼前的玻璃杯,一口干了他杯子里的鸡尾酒。
似乎被姜沂突然的举动怔住了,邵钧瞪大眼睛看着她。
邵钧点的长岛冰茶,有着欺骗性的名字和外表,看似温和实则烈性极强,四种调和的基酒酒精度都在40%以上,喝下的第一口会被它酸甜的滋味迷惑,然而不知不觉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兴许是酒劲儿上来了,姜沂红着脸看着眼前的男人道:
“合不合适自然用不着你来评头论足。另外,我承认你是很有魅力,或许在其他女人看来你举世无双,帅得不可方物,但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由二百零六块骨头和六百多块肌肉搭起来的生物实体,我亲手给你开肠破肚,难道你觉得我对你还有什么幻想吗?”
“……”
被姜沂充斥着“长岛冰茶”的话喷得体无完肤,邵钧短暂地怔愣了片刻,随即用十分感兴趣的目光看着她:
“姜医生确实和那些女人都不太一样,我邵钧从来都喜欢最与众不同的,不论是酒,还是……你。”
喝酒的明明是姜沂,邵钧却觉自己像是也被满屋的酒气给醺晕了一样,莫名有些亢奋起来。
姜沂果真还是不胜酒力,“长岛冰茶”的狠劲在她身上显露,她的脸颊渐渐漫上了红潮。
高浓度的酒精好像在胃里燃烧一般,酒气窜上大脑,姜沂顿时有些发晕,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突然降临的眩晕让她呼吸紧促,腿根发软。
她忽然站起身往外走,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眼前的男人。
似乎是在醉倒的边缘,姜沂的脚步有些不稳。
邵钧瞥见她赤红的耳根,大概是看看彻底喝醉的姜沂是什么样,于是不怀好意地拉住了她:
“姜医生,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秘密是什么呢,你为什么那么理性,又那么敏感呢?”
姜沂轻飘飘的身子被他一拉,忽地顿住了,她感到自己的脑子一片混沌,开始觉得空气渐渐闷热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因为我想知道啊,姜医生,为什么?你都经历过什么,你心里的幽暗角落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