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风逝去。龙裳不再哭喊着要娘,只是有时早上起来,忘了昨天爷爷、爹爹和哥哥们的话,又要寻娘去吃饭。
一如今日,“我梦见娘啦。”龙裳笑嘻嘻地看龙夜:“我要去和娘一起吃饭。”
龙裳光着脚丫下地,撞进龙晴的怀里。
“三哥。”龙裳看见三哥很高兴。
龙晴摸摸龙裳的头,拉他到床边。
龙夜把胳膊挡在眼睛上,假装睡着了。
龙晴摸摸他的头。“快起来吧,仔细又晚了被罚。”龙晴为龙裳穿上小袄,系好盘扣。
龙夜还是装没听见,龙裳去拉龙夜的胳膊,被龙夜扒拉到一边。转过身去。
“六哥打我。”龙裳贴到龙晴身边,告状:“三哥领我去娘那里吃饭吧。”
“你真是笨蛋,娘都死了,还去哪里找娘?”龙夜坐起来,哭着骂龙裳。
龙裳很害怕,哇地一声哭了:“你才是笨蛋,我去找娘了。”
龙晴抱着龙裳,眼泪也扑簌簌地掉下来,龙夜跪坐到三哥跟前,把头放在龙晴肩膀上,掉眼泪。
傅怀领着龙星推门进来,不由蹙眉:“一大早上的,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爷爷。”龙裳蹦下床来,扑到傅怀跟前,傅怀抱起龙裳,龙晴止住眼泪,给爷爷见礼。
龙夜低着头,不说话。
傅怀笑道:“今日天气好啊,几个小猴子不用去学堂里了,爷爷有好东西给你们。”
龙羽推门进来道:“爷爷让准备的东西,龙羽准备好了。”
“好漂亮的风筝。”龙裳先高兴起来,去抢龙羽手里的风筝:“我要这个,这个好看。”
龙夜瞄了一眼,道:“那个太大了,不适合你。”
“我最喜欢大的,可适合了。”龙裳笑:“放风筝去喽,放风筝去喽。”
傅怀点头,对龙晴、龙羽道:“你们去吧,好好练武。”
龙晴、龙羽欠身告退。龙星欠身:“龙星也过去了。”
傅怀本想着也给龙星放个假,可是龙星却不肯和龙夜、龙裳一样当小宝宝。
龙晴、龙羽和龙星转过辕门,龙玉正和龙城说话,练武场上,龙壁正在指点小卿等侄儿练剑。
龙玉道:“龙夜、龙裳怎么没来?”
龙晴、龙羽和龙星对两位哥哥欠身为礼,才回道:“爷爷领他们放风筝去了。”
龙玉点头:“如此也好,五爷爷不在,这呼吸起来,才顺畅。”
龙城不由蹙眉,大哥真是,在弟弟们面前也不小心些说话。
龙玉叹了口气,转对龙城道:“我这边的差事已是办完了,等送了二娘七七,便要启程回坝上去了。”
龙城、龙晴、龙羽、龙星听他提起娘来,不禁皆有些默然。
龙夜龙裳玩得很高兴,也很累,回到府里时,铁斩正在门前探头探脑,傅怀斥道:“你不去侍奉龙城,在这里做什么?”
铁斩屈膝跪下道:“老太爷,老爷罚少爷在院子里跪呢。”
傅怀“哦”了一声,点头嘉许道:“青书总算是有些做爹的样子。”说完,自顾自回屋里去了。
铁斩跪在那里眨巴眨巴眼睛,叹气,果真是不该来找老太爷的。
龙夜对爹爹罚大哥很好奇:“难道大哥没写课业吗?”
铁斩站起来,垂头丧气地道:“小宝宝不懂的。”铁斩不过也才十三四岁,不过他看龙夜和龙裳还是小宝宝,不足与谋。
“少爷问你话呢。”龙夜叉了腰,摆起架子。
铁斩瞄瞄龙夜:“是少爷打了龙晴少爷,老爷心疼了,就罚了少爷。”
龙夜、龙裳跑到三哥房里时,爹和四哥、五哥都在。
四哥、五哥眼圈还红呢。龙夜心道,一定是大哥将三哥的屁股也打肿了呢,三哥正该好好向爹爹告状。
“是晴儿惹大哥生气,是晴儿的错,大哥教训的是。”龙晴轻拉着爹的手:“爹爹别怪大哥。”
“晴儿最乖了。”傅青书越发心疼。
不过是饭后奉茶,龙晴奉茶时,失手打碎了一只茶碗,而龙城竟然大怒,将龙晴扒光了衣裳,吊在院中的枣树上,用鞭子打得遍体鳞伤。
这还是龙城第一次下如此重手责罚弟弟,竟只是为了一个茶碗。“再贵重的茶碗又能如何?竟比不得你的亲弟弟吗?你竟下得如此狠手。”傅青书怒斥,可是龙城只是跪在地上,任爹爹斥骂,并不认错。
傅青书抱了龙晴去医治,罚龙城跪在院子里:“不认错,就不许起来。”
“爹爹饶了大哥吧,真是晴儿做错了。”龙晴向爹软语相求。
傅青书吩咐龙羽和龙星好好照看龙晴,又让龙夜、龙裳回房去,别吵了龙晴。
龙夜和龙裳却不肯走,傅青书叹了口气,走出门去。
龙夜凑过去,“三哥的屁股也被大哥打肿了吗?”龙夜趴跪在床边,问龙晴。
龙夜没觉得热,可是瞧三哥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呢,他伸手帮三哥擦擦。
龙晴笑着点头:“嗯,三哥不听话,惹大哥生气了。”
“不怕,大哥不来哄,让龙裳去偷大哥的枕头来可好?”
四哥龙羽敲了龙夜一记:“如今大哥不需日夜习武,刚能好好睡几日香甜的觉,你还敢打这种主意。”
“龙星留下就行了,龙羽带龙夜、龙裳回去,好好温习功课,仔细明天大哥查呢。”龙晴温和地道,只是嗓子有些哑了。
龙羽过去抱起爬到桌子上吃水果的龙裳,叫龙夜道:“快来,让三哥歇着吧。”
傅青书决定提早为龙城行冠礼。当年三弟青峰被逐出家门后,傅怀就将家主之位传于青书,家中事物也都交由青书打理,每日只催促督导龙城练功。
自从剿灭斩花宫后,傅怀将家法板子送到青书手里,便是真的什么也不理了,还经常去千佛寺礼佛,或是四出游历,过上了不问世事的悠闲生活。
傅青书不敢去烦爹爹,便抓过龙城,这两年来,无论是家中之事,还是边关变故,皆派了龙城打理,而龙城处事也越发稳重,几乎事事令青书满意,也让青书放心。
“龙城行了冠礼,便是成人了,以后,大明湖,就交给你了。”傅青书为龙城束冠。
“爹。”龙城仰脸看着傅青书。
傅青书拉起龙城:“爹累了。以后龙城替爹在爷爷跟前多尽一份孝心。爹让爷爷失望了,也伤了爷爷的心。”
傅青书的泪滑下面额:“青书不孝啊。”
“爹,龙城一定会好好侍奉爷爷,决不敢违逆爷爷半句的。”龙城又屈膝下去。
傅青书摸着龙城的头:“龙城最乖了。”
傅青书去见青恒:“最近让你为难了。”
傅怀常来找青恒,让他寻遍天下名医良药,以救青书性命。甚至求天下第一圣手,用自己的血换青书的血,以期能为青书续命。
青恒落泪:“哥,青恒无能……”
青书扶起青恒:“同命鸳鸯蛊本就是无药可解。三年之期已是大限,如今玉颜已逝三年,蛊毒已发,我也应该去陪她了。”
傅青容更是泣不成声。青恒如今每夜咳血,也已是命不久矣。当年青恒刚出生,便被皇妃下重手伤了筋脉,本该活不到弱冠之年的,多亏傅家武功心法精妙,加上天下第一圣手和千佛大师的全心调养,才又多活了十七年寿命。
傅青书拜别父亲。
傅怀的手扬起来,却是落不下去。
“儿子不孝,愧对爹的生养之恩,儿子不孝,不曾孝顺爹爹,让爹爹舒心顺意,却总惹爹爹气怒,还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爹原谅青书吧。”青书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傅怀抱住青书:“书儿,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
三年后,大雪。大明湖傅家层层叠叠的院落,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下。
“哎呦,你偷袭。”
“这边,这边。”
“不许用暗器手法,燕杰又耍赖皮!”
“小卿师兄,小弟不是故意的,小弟错了。”
“玉翔,你踩了我的腰。”
……
院子里,十几个年纪相若,锦衣玉袍的男孩子,正分了不知道几伙儿在打雪仗,虽是年龄尚幼,却各个身量颀长,眉清目秀,英姿俊朗。另有二十几个娇小俏丽的丫鬟们,忙着帮少爷们,把别的院子里的雪推过来,或是团成雪团,也嬉笑打闹着。
整个院子里,热闹非凡。
傅怀的采薇堂,很是安静。偌大的厅堂上,四五个暖炉氤氲着热气,门前和院子里的雪清得干干净净,门前大理石上和石子路上,水洗过般洁净。
傅怀端茶,与堂兄,亦是傅家族长傅惊,相对喝茶。
下手的椅子上,龙城端坐相陪。
再下手处,龙壁、龙晴、龙羽、龙星、龙夜、龙裳一字排开,恭谨侍立。
傅惊打量着这些孙儿们,瞧着都是赏心悦目的俊逸,尤其是龙星,精致绝伦的五官,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喜欢。
“龙城也满22了吧。”傅惊最满意的当然还是龙城。
傅龙城俊朗沉稳,尤其是武功之高更是深不可测,这几年来,妄图挑战傅家金龙令的武林能人异士,不下百位,皆无声无息折损在龙城手中。
龙城微欠身:“是。”
傅惊点头:“怀弟可想着为龙城许下一门亲事?”
傅怀摇头:“不急。青书在时,曾为他许下过一门亲事,是方家的姑娘,如今虽然不知所踪,但那孩子是有福之相,与龙城最是相配。”
虽说傅青书三年孝期已满,但是这伤痛却不过是刚刚减缓,傅怀当然不会急着为孙子娶亲。
傅怀请傅惊喝茶,又笑道:“况且,他这个师父,已是收了那么多的徒弟,且没有几个安生的,每日便是拎着板子从早到晚的打,都打不过来呢,哪还有多余的功夫娶妻生子?”
龙城微欠身,并不敢接话。龙城收的徒弟中,有几个孩子并不随傅怀的心意,龙城常因此得咎。
傅惊笑道:“总是到了龙城这一辈,辈分太大了些。有几个孩子我也是知道的,正是龙城的晚辈呢。”
傅怀点头:“况且这些孩子俱是根骨极佳,也是多少武林世家求之而不得的呢。”
傅惊亦笑,目光略过龙壁等人:“青书玉颜实在算得我傅家的功臣了,除去龙城不说,便是龙壁等几个,将来亦是人中翘楚,必能光耀我傅家门楣!”
傅怀也是高兴:“龙城可要好好管教着,玉不琢,不成器,若是他们不成器,便都是你这当大哥的失职了。”
“是。”龙城起身,肃立应命。
傅怀,傅惊很是欣慰,点头。
龙夜、龙裳愁眉苦脸地相对看了一眼,哎,多好的天气啊,正是打雪仗的好时候嘛,偏就因了是叔叔的身份,便要立在这里当背景啊……
傅怀离世很是突然,好好地,突然,就走了。
龙夜和龙裳大是哀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爷爷临终有命,不许大是举哀,停棺一天,供弟子们跪拜,第二日,便由龙城扶柩,送回坝上,便是连女儿青容,都不许送。
龙夜、龙裳拽着棺木不肯放手,直到龙城过来蹙了眉,冷冷地吩咐:“再不放手,就等着去知过堂领板子吧。”
龙夜、龙裳忙放了手,爷爷死了,大哥说打,可是没人敢拦着了。
龙夜、龙裳真得好伤心,爷爷死了,以后的日子一定是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