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苑外,奶妈抱着哭闹的孩子,已经慌乱的变了脸色,带着孩子赶紧逃离。
赋长忆追了出来,依然没有熟悉人的身影,厉声喝住年轻的女子,“给本王站住!”
那奶娘只得停住脚步,面露难色的回头看他。
“给摄政王请安。”
“说,六殿下呢?”
奶娘摇摇头,有些为难道:“殿下行踪奴婢并不知,这不,小皇孙哭着叫‘姑姑’,奴婢没办法才来找殿下的,但是来了几次都不见踪影。”
不见了?怎么会,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若不是……
“管家!管家!”
赋长忆火速赶往前厅,一路上除了几个侍弄花草的园丁,再看不见其他人。
管家听到呼唤,赶紧出面,见到来人有些诧异,“摄政王您……”
“你说,六殿下呢?她去了哪里?”
“这……”
“你若是不说,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管家大惊失色,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男子已经动怒,他再没有眼见,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
“摄政王饶命,小的不知啊,宫里今早来要人,小的哪里交的出,只能说殿下她身体欠佳,需要静养。”
赋长忆松来揪住他衣襟的手,一阵茫然颓废。她不见了,不见了,为何他的心像是被人掏去了般,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心跳了。
管家见这般清贵霜华的男子怅然失魂,也觉不忍。雪栖宫的存在他是知道的,自己也算是半个雪栖的人,殿下已经被强行带回雪族,从此天各一方。
“摄政王,你若是要寻殿下,赶紧出城去看看吧。”
赋长忆醍醐一醒,自顾的点点头,“对,她不会丢下这里的一切就这么离开的,她一定是逼不得已,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回她。孩子呢,把云初给我,她这么关心这孩子,不会狠心离开的。”
他苦恋她多年,步步为营、披荆斩棘,只为能时时刻刻与她相守,怎能允许她离开。他不准!不准他的生命里没有她的影子,不准,绝对不准!
城门外,草木深深。
两个锦衣少年坐在简陋的酒肆里吃茶。
“四殿…”
“恩?不是说了么,叫我少爷。”
“是,奴…才知错。”
两人正是连夜出逃皇宫的四公主和贴身丫鬟香桃。
“少爷,我们这么跑出来会不会被抓回去啊。”
一身小厮穿着打扮的香桃看着面前喝着茶水的女子,有些担忧。
云岚清勾唇一笑,“怎么会,我们已经改头换面,又换了称呼,跑的远远的就不会被抓住。等过了风头,羯国使臣带回了九妹,我们再回去。”
想让她嫁去羯国是不可能的,父皇在世未能完成的事情,死后更没有人可以管束她。眼下小十在位储君,就算他登基又能拿她如何?只要她消失一段日子,那羯国要不了人,北齐自会奉上云溪泠,届时自己再回去不就万事大吉了。
香桃还是有些担心,这世道不同往日太平,人心险恶叵测,万一被人盯上可怎么办。还是宫里安全。
“那少爷,咱们去哪儿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万一被人认出来还是逃不了被抓回去的命运。
云岚清放下茶杯,思索了片刻,“去哪里暂时还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吧,咱们现在已经出了城,算是安全的。都说江南好,风景独妙,不如我们坐船游江南去。”
天大地大,她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牵绊,除了那个男子,不管走多远,只要他还在京城,那便是牵着她的弦,不管她出走多远有多久,最终还是会回来的。就是天空中放飞的风筝,飞的再高也有束缚她的线轴,此生都无法逃离太远。
赋长忆,你何时能看见痴痴守候你多年的可怜人。
“少爷,少爷?你想什么呢?”香桃轻轻推了推她。
云岚清有些不悦,不耐烦的问道:“何事。”
“你看那边,那不是六殿下身边的绿枝么?”
云岚清顺着她视线望去,果真看见青衣丫鬟正在问小商贩买卖马鞍。随后上了辆马车,领头的马车后面竟然是一排长长的车队。
云落枫肯定就在里面,可她这是要去哪里?
“少爷,她们怎么会在这啊?没听说六殿下奉命去接应使臣啊。”
云岚清沉思片刻,绝色的小脸上满是疑云。
云落枫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正在晃荡的马车里,她惊得赶紧起身。身旁的绿枝见她醒来,松了口气。
“殿下,你醒了,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吃点东西吧。”
“绿枝,我们这是要去哪?”
她掀开马车的帘子,这里早已不是皇城,他们走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停下!给本宫停下!”
师傅这是要强行带她回雪族么,她不要就这么回去。她还有许多事放不下,还有许多人放不下,怎能安心回去。
“殿下,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和我们一同回去吧。”
“你懂什么!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怎么能说走就走!”
驾车的是聂兴,听了她的话并未曾搭理,依然驾着马急速朝远方驶去。
“小兴子,本宫让你停下了,你没有听见吗?”
聂兴面露难色,收紧手中的缰绳,
云落枫见他不应,脚下一蹬飞出马车,往回程的路跑去。
“殿下。”
聂兴停下马车,飞身赶上前来。
“殿下不能离开,外面风大,还是快回马车里较好。”
“你别拦着本宫,今日本宫哪里也不去。”
聂兴不动,高大的身影躺在她面前,身后是回北齐皇城的路。
“让开。”
“尊主有令,您必须安全回到雪族。”
云落枫气结,“聂兴,你不要以为本宫不敢动你!”
“殿下若是想回去,便踩着聂兴尸体回去。”
好,很好。云落枫气的牙痒,不再和他解释,凝聚内力攻势猛烈袭了过来。
聂兴没有还手的意思,躲避不过,人已经被她打伤。
“不想死就让开!”
聂兴吐出一口血,面色惨淡的看着眼前怒气腾升的女子,没有丝毫退让。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尊主选中离开雪族,离开双亲。在北齐的这些日子虽然想念爹娘,但他从不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这是他被选中作为雪栖一员的使命。
“聂兴还是那句话,想要走,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云落枫不愿伤他,聂兴和玉绾自从便和她一起长大,她性子顽劣,不必两人成熟稳重,每次被师傅责罚都是他出门帮她,没少被一起治罪。他如兄长,也是挚友。
“枫儿,你闹够没有!”
霜风烈出了马车,身后跟着姬千灵。
“师傅,徒儿求求你,我不想现在就离开,您让我回去吧。完成我想做的事情,我一定会乖乖回雪族的。”
霜风烈见她苦苦哀求自己,不由的无奈,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已经会自己做主,不在处处听命与他。是件该庆幸的事,也是值得他伤怀的事。
“枫儿,你要明白,雪族这么多人不能再陪你去趟北齐那趟浑水,我们已经不比当年,雪族受创十余年,已经没有精力过问天下事。”
云落枫倏忽冲红了眼,她何尝不明白雪族的难处,这么些年来,雪族在娘亲和师傅的苦苦支撑下才得以延续下去,雪栖每个人都肩负着重担,她无忧无虑安心度过这么多年,都是他们换来的。
她本不该如此,但,她的身上也有自己该去完成的事,不能就此罢手。
“师傅,枫儿感谢你多年来的悉心栽培,恕枫儿顽劣不懂事,雪族我暂时不能回。”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必须坚持完成。
姬千灵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秀气的罥烟眉拧做一团。她身上发生的事,经过了十几年再次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命运的捉弄,从来叫人哭笑不得。
“娘!”
云落枫第一次这样叫她。
姬千灵一阵热泪盈眶,“你刚刚…叫我什么?”
“娘亲,感谢你不顾一切生下枫儿,这么多年您受的苦了。孩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
她扑通一声跪下,姬千灵红了双眸,眼里夺眶而出。
“如果这是枫儿的命,那枫儿便是认了。”
“你快起来。”
这一声娘亲,她等了十七年。如今再没有让她不能释怀的事,故人已逝,为别已矣。
姬千灵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将她拥入怀中,眼里如倾巢的琼珠不断。
“枫儿,不是为娘不答应你,现下时逢战乱,群雄四起,北齐常年来已经滋生太多**之事,历经百年,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倒。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撑起这片天?这是男人们的事情,你该归隐田园,好好过女子本该有的生活。”
云落枫哭出了声,双臂饶上她的脖颈,这个怀抱于她而言是个陌生又熟悉的温床。这个女人不恨她留在仇敌的血脉,拼死生下她,尝尽人间苦楚,是个极其伟大的女人,可她不孝,不能侍奉左右,不能放弃父皇留下的依托,不能留下云初,也不能留下轩绒烨铮,她有太多的不能。
霜风烈痛恨的看着紧紧依偎的两人,咬牙道:“枫儿若是不走,还等着为师再次将你打晕过去不成?”
云落枫一怔,松开那个温暖的怀抱。
“师傅武功高强,枫儿自然是比不过,但师傅肯定不想枫儿残破着身子回雪族。”
“你!”
居然威胁他,这丫头当真是出息了。
一时间两人对峙互不想让。
城头那边,赋长忆快马加鞭闯出闹市闯出城门。他必须争分夺秒,在第一时间找到她。
他说过,一切有他在,她的使命他会帮她完成,但前提是要有她在。若是只剩下他一人孤军奋战,那他的战斗还有什么意义。
云落枫,你不能走,你一定要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