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有呼啸的狂风,脚下是震动的大地。两军交战,非死即伤。这一次,巴图是在劫难逃了。
云岚清朝身后看去,黑压压的一片都是涌在一切都士兵,血染山河,天地无光。好奇怪,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高兴,巴图死了不是大快人心么?但她却没有这种逃过一劫的感觉,心情有些复杂,脑海中全是他的质问。
这个男人对她好么?答案是毋庸置疑的,确实如他所述,将自己捧在掌心娇宠,从未亏欠过她。除了在床笫上不曾好好照顾她,总是一副欲求不满,嫌自己不能让他尽兴的样子,可在床下他算的上是绝顶好丈夫。
不想了,反正他今日会死,以后与这个人不会相干了。她甩开脑子里的思绪,视线还是忍不住往逃窜的羯**队中停留了几秒。他受了重伤,应该是活不成了。
步行飞骑着战马,朝着远处逃去,背后的男人还插着箭翎,身体止不住的流血。王上受了重伤,军心不稳,这场战不能打下去了。
“撤退!撤退!往峡谷方向去!”
溃不成军的羯国士兵不再勇猛迎战,纷纷跟着步行飞离去。巴图的挫败使得军心涣散,这是无往不胜的君主出战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受重伤。心中的信仰一旦崩塌,便如山倒般再无力支撑许多人的精神世界。
可陛下今日为何会败的这么惨,闻风丧胆的火麒军什么时候被人像这样追着打,跟孙子似的逃命。就因为太过在乎那个美貌的皇后,没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个妖后,害的陛下夜夜缠绵于塌上,定是过度耗损了精血,不然怎会打不过轩绒烨铮。
士兵的怒气和怨言虽不敢肆意表达出来,可云岚清祸国殃民的妖后称号从今日一战后,便响彻天下,让无数垂涎其美色的士族男子忘却止步。
“追!杀的他片甲不留!”呼延默兴奋的追着撒丫子逃命的羯国士兵,这一战赢得毫无悬念,还以为这巴图有什么天大的能耐,也不过尔尔。
轩绒烨铮骑着马却并没有太多想要乘胜追击的感觉,巴图刚刚承认,确实安插了苏家做北齐叛贼。可与这个男人交手来看,他的计谋远达不到这样的程度。倒算得上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绝对不擅心计城府。
是他的错觉么?总觉得操纵这一切的,并非巴图本人,或者说他只是一个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背地里绝对还有其他人,北齐的朝政不可能简单到让一个苏家就搅动成那样。苏砺还没有那样的能力,巴图亦然。
他放慢了速度,突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北齐开国四大家族,以太子为首的罗家最先落马,其次是隐没多年没什么影响力的袁家,紧接着是苏家……剩下一个,是赋家!新锐贵族以李家为代表已经被扳倒,这宫里宫外影响最大的,只有一个赋家了。
巴图为何选择在他要娶枫儿时候出兵?以今日的情况来看,绝不会是还惦记着枫儿,他那么爱云岚清,甚至可以卑微到被天下耻笑,同为男人,那种放在心尖上宠爱,又无能为力万般讨好的感情他太清楚了。
放眼北齐,不希望他与枫儿成婚,会万般阻拦的,也只有一个…赋长忆!
细思极恐,若是在大辽遇刺时也是他的手笔,那么串联起许多细节,北齐先帝遇刺曾出现的蛊毒,宫里出现的迷香,羯国攻齐伐辽,为了只有一个目的……
“呼延默!不要追了!”
不对,巴图不是他真正的对手。要一个重伤且活不了多久的棋子的脑袋,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是保住北齐。
呼延默闻声,放慢了速度转过身去看他,“主子说什么?”
不追了?他们憋屈了这么多天,为的不就是今日?
轩绒烨铮态度强硬,不容一丝质疑,“没错!不许再追!”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但这号令不是激发士兵勇往直前的意思,这样的频率是退堂鼓的击打方式。大皇子命令全军撤退。
大辽士兵不解,站在原地听了好一会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才退了回去。
“殿下为何不追了?巴图已经是日暮途穷,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不必追了,那三十万大军一时半会灭不完,即便杀了巴图也不会出现群龙无首的情况。”因为羯国真正的主人该不止巴图一个。
逃这一时无碍,只要其他两国相安无事,羯国受了重创依然不会是大辽的对手。况且他们逃跑的路线既不是营地也不是羯国都城方向,而是前方几十里外的峡谷,恐有埋伏。
巴扎尔领命,身为战神,大皇子的判断从未出现过错误。他下令撤兵定有自己的考量,作为臣子他会无条件的服从。
经此一战,羯国气焰被重挫,三十万大军逃散成一团,死伤数万。大辽再一次大获全胜,轩绒烨铮战神的名号再次响彻天下。竟连人间屠夫巴图都能战胜,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威胁他。
两军厮杀时,云落枫已经带着怀中颤抖不已的女子离开。守营的士兵见她带回的女子有沉鱼落雁之容,料想这应该是北齐四公主了。看来大皇子又打了胜战,将羯国皇后俘虏了。如今可好,北齐公主扎堆的往营里跑了。
不消多时,轩绒烨铮带着兵马回营。还未来得及找到云落枫,人已经被小兵请了过去。
“殿下,您回来了,陛下说您一回来先去他那里一趟,有急事找您。”
战甲未脱,知轩绒喻寻他,也顾不得许多先去了主营帐。
“父皇,您找儿臣?”
“不错,你终于回来了。”
轩绒喻上前拍上他的肩膀,有无尽的骄傲,“我大辽战神果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巴图的人头呢?拿回去给让母后乐呵乐呵,她的儿子能掌舵天下!”
“母后?”
轩绒喻点点头,叹息道:“刚刚收到皇城来信,你母后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轩绒烨铮大惊,颤声道:“母后怎么了?大辽发生了什么事?”
“信上说都城近日传染着一种瘟疫,规模之大,速度之快,且暂无解药可救治,太医束手无策,人心惶惶。你母后她不幸也……”
轩绒烨铮惊得后退几步,战场上的杀戮未曾让他害怕,可听到这消息时,他却害怕的要命。母后一只念叨着要抱孙子,她还没享受天伦之乐,怎么能……
“孩子,事不宜迟,先回大辽吧。巴图已经败了,即便羯国还没有揽入囊中,那也是不远的事了。你母后在信上说了,盼着你见你最后一面。”
轩绒烨铮咬牙,忍住漫上眼眶的晶莹泪花,重重点头,“好,天下随时可以打,可母后只有一个。”
他退了出去,问了下人云落枫的去向,风尘仆仆的跑去找她。
云岚清被吓的不轻,战场激烈的厮杀,让她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呆滞着双眼没有什么焦距,空洞的看着周边的一切。
“四皇姐莫怕,你现在安全了,再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云落枫的声音很温柔,柔软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让她安定不少。
“枫儿!”
轩绒烨铮的声音响起,她走出营帐,见满目愁云的男子风风火火而来,似有天大的隐情要与她说。
“枫儿,事不宜迟,你跟本王回大辽!”他的猜测有多少是真尚且不知,但只要枫儿跟他去了大辽,一定不会有事。只要他在,只要枫儿在他身边,北齐就能保住。
“怎么了,为何突然说这个?”
“母后病危,羯国已被击退,本王会立刻撤兵班师回朝。你与我一同回去吧。”
云落枫呆愣片刻,大辽皇后病了,以他焦虑的程度来看,应该是病的不轻。想起那个对自己和气友善的女人,她不禁有些担心。
“可是,四皇姐和九皇妹不能流落在外,难不成让她们与我们一同去大辽?”
“本王会派人护送她们回北齐,你跟本王走。”
云落枫有些迟疑,跟他走并没有关系。她明白烨铮的意思,这一此就是真正的去做大辽皇子妃了。可她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北齐朝纲不稳,只揪出来一个苏砺,保不准还有另一个苏砺。
小十还是个孩子,不能做的事事周全,定会有欠妥的地方。虽有赋长忆帮衬,但他眼睛不好,身体也受了重创,肯定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盯着那些反叛者。
“烨铮,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我跟你保证好不好,等查清羯国安插了哪些眼线在北齐,我就跟你走,再不耽误了。”
轩绒烨铮有些焦躁,但看她坚定的眼神,知道这次肯定又没得谈了。枫儿固执,认定的事情很难做出改变。
“那好,本王告诉你,你若真是要回去,一定要万加小心,尤其是赋长忆,此人绝非良善之辈,一定要时时提防。等大辽的事情落定,本王立刻来接你走。”
云落枫不解,轩绒烨铮因自己的关系不喜赋长忆这很正常,可为何要自己小心他?作为北齐权臣,他兢兢业业坚守岗位,即便是朝中准假也很少休息,这样的良相忠臣,为何要提防。
见她不解,他才又道:“枫儿,你有没有觉得北齐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太过蹊跷?名门望族相继覆没,就剩下个赋家屹立不倒。还有巴图为何屡次出兵来犯?第一次出兵求和要你和亲过去,这次又在本王迎娶你时出兵攻打大辽,他那么爱你四姐,为何要做这些?”
她一时无言,仔细想来确实如此,巴图心思根本不在她这里,为何多次揪着自己不放?会是巧合么?
“这…与摄政王有什么关联?”
“这天下看不得你我相濡以沫的,不正是他赋长忆么!”
云落枫摇头,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他的意思是,赋长忆才是巴图埋下的那颗最大的暗棋?先前攻打北齐只为将自己从大辽手中抢回来?而这次也是为了阻止他们成婚才出兵攻辽的?
“不会,赋长忆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可能成为一个莽夫的棋子。”
轩绒烨铮摇头道,“不,本王不认为他是巴图布下的棋子,反之,巴图才是那个搅动天下的棋。”
“这不可能,赋长忆从未离开过京城,除了我带他外出求医,这些年他人在北齐怎可能与巴图有所勾结?烨铮,我知道你不喜赋长忆,但也请不要重伤他。”
那个男子曾为自己身中剧毒,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样的恩情不容许她去质疑。
“若他是那个幕后指使者,为何愚蠢的害自己中‘五绝’,那毒没有解药,他差点因此命丧黄泉。”
“你不认为那是苦肉计么?”
“呵,谁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搞出这样的计策,稍不留神就没命了。上次若不是碰巧童开颜回望月谷,他现在只怕已经……”
轩绒烨铮无奈,眼前的女子心地善良,最容易心软,尤其是有愧于人时,恨不得十倍百倍的还人恩情。赋长忆做了那么多,她肯定不愿意将他往坏处想的。
“一时半会儿和你解释不清楚,你只要答应我,好好提防他便是,人心叵测。”
云落枫摇头轻笑,并不当一回事,赋长忆怎么会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呢。他那么风轻云净,与世无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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