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鸿一行人马离开大队后,便扭转马头把目标锁定了最繁华的仁兴坊一带,他和手下的这三名兄弟们正一边说笑,一边冲着附近的几家家具作坊处驰去。
宋君鸿正扭头向李通描述着自己新家的情况,身后正笑着聆听的李通却突然神色一变,喊道:“头儿,小心!”
宋君鸿一回头,却见迎面已经跑过来了一个人影,正向着自己胯下的马儿迎面对撞而来。
“吁——吁——!”宋君鸿赶紧兜手一扯马缰绳,硬生生止住了坐骑欢快的小跑之势。
饶是如此,那名奔过来的人影还是几乎撞在了马身上,对方似也想要躲避,却不想脚一扭,“叭擦”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来了个嘴啃泥。
事情发生的太快,几个人都没来的及作出反应,甚至有点都愣怔了,你说这是从哪儿窜出来的一个冒失鬼,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这得亏是在街区不敢放开了跑马,要不然这么撞上去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宋君鸿赶紧从马上跃下来,上前把摔倒的那个人扶了起来后,打量过去却原来竟是一名年仅十三、四岁光景的半大女娃娃。“怎么样?撞着没有?有没有什么事?”宋君鸿一迭声的问,虽说刚才瞅着像是并没有真撞上,可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那个女娃娃似也被吓着了,不敢答话,这让宋君鸿很着急,连他的马儿也有点不安的在原地踏着步子,马脚上的蹄铁敲在街道上的青石上“当、当、当”的直响,让人不禁联想到这铁蹄要是踩踏到人身上会是多么的可怕!马儿打了个响鼻,鼻子喷出的热气直接涌到了女娃娃脸上,顿时吓得她“哇”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啊。”一听见女孩子哭,宋君鸿立刻头大了起来。他扭头向身后的几位兄弟们望去,却见众人脸上也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或许对于这帮军汉们来说,你让他们抡着刀上阵跟人拼命,也比去哄一个正哭泣的女孩子要来的容易的多。
“乖、乖,别哭了啊——。”宋君鸿近乎是以恳求的语气在说:“要不——大哥哥去给你买些麦芽糖来吃吧。”
这招是哄石榴的宝贵招数,也不知拿来放在这个女娃娃身上管用不?
女娃娃听到“麦芽糖”的字眼儿,果然止住了哭势,瞪大了眼睛望向宋君鸿。
有门儿!宋君鸿正待再哄上女娃娃几句,然后领她去看个大夫。可这时前方却又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在这里,在这里,快围起来,别让她再跑掉了。”
喊声里又有一伙儿人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人还边分开人群,边指着那个女娃娃骂道:“你个小婢养的贱种,回去一定要抽死——”
他骂到一半儿,才发现在人群里正扶着那个女娃娃的宋君鸿,以及同样立马在他身后的李通、李狗和孙狗子三人。
由于刚参加完太子册封大典,几个人都是穿得制式戎装,盔正甲亮,捧日军的军徽显眼的挂在胸前。听到有人出言不逊,立刻伸手一按兵器,目光冷嗖嗖地逼视了过去——光这架势,立即就镇住了原本气势汹汹地跑过来的那几个人。
看到有几句军官在场,刚才那名喝骂的人收敛了气势,都有点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开始先打量起现场的情况来。
那名女娃娃看到追过来的几个人,也顿时小脸变得苍白。原本还在微微抽泣的小嘴也立即紧紧的抿了起来——她已经吓的不敢哭了。
宋君鸿立即注意到了这个女娃娃脸上畏惧的神态,他一皱眉,冲追过来的那几个人高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的追这个女娃娃想干什么?”
“这位小军爷容在下禀明。”随后跟过来的一名四十余岁的男子喝退了几名正手拎皮鞭、绳索的手下,打着揖回道:“冲撞了几位军爷,还请莫要怪罪。”
“你又是谁?”
那人陪着笑回道:“小人姓单名广,和我婆娘合伙开了一家春风楼。”
“是附近的一座新开了没两年的勾栏女馆。”李通下马走到宋君鸿耳畔低声说道。
原来是开妓院的?宋君鸿虽然也从这附近走过很多次,但一来他洁身自好从不涉足这种声色场所,二来在大宋朝经营妓院属合法的商业项目,在临安这座天下第一繁华的都市里各类妓院更是多如牛毛,足称是“幽坊小巷,燕馆歌楼,千百以计数。”所以也没什么可稀罕的,所以宋君鸿从没关注过这家春风楼在哪儿,是个什么情况。自然也跟这种开设妓院的人没打过任何交道。
既然没交情,那么也不用太客套。宋君鸿把身边的女娃娃护了起来,冷冷地问道:“我不管你是做什么营生的,我只问你为什么要追赶这个女娃娃。”
“这是小人楼里的一名雏妓。”那名单广一脸的谄媚。优伶女乐业是贱业,不管是做妓女的还是开妓院的,都是低人一等。在宋君鸿等军官面前自然更是要陪着小心。
“雏妓?”宋君鸿惊讶地回望了一下那名女娃娃。
“我不是!”那名女娃娃见宋君鸿望她,便立即高声辩解道:“我爹卖我时,你们答应他只是让我做做苦役的。十五年后期满,就要允我爹再把我领回去。”
那单广把眼一瞪,高声冲那女娃娃吼道:“少他娘的废话,老子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嗯哼!”宋君鸿咳嗽了一下,那名单广瞅了眼宋君鸿,神色便又立刻变得谦卑起来。
“你既然答应了这女娃娃的父亲,岂可食言?”宋君鸿责问道。
“哎哟,我的小军爷,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啊!”那单广叫起撞天屈来:“约是在一年之前,这小贱婢的爹爹因金兵入侵而带着她离乡逃亡,逃到了咱们临安城时已经是身无分文,眼看着父女俩人便要双双饿死在街头了。我和我婆娘心善,这才和她爹爹商量,花些银钱把她给买了,如此她们两父女才能得以存活下来。哪知这小贱婢如今却恩将仇报,反咬上小人一口了。”
“当真?”
“小人楼子里就有这小贱婢父亲画押的卖身契约,当时可并没有说什么不许她接客的话啊。”单广说道:“小人是看她刚被买下时面黄肌廋,怕客人们不喜,才让她给楼子里的姑娘们当了一年的小婢女。如今养的白胖了,便理应出来接客。”
宋君鸿心里立即把事情估计了个大概:女娃娃卖身的经过在前头的对话中已经交待清楚了,至于需不需接客的分歧,估计多半当时这小女娃娃的父亲在危急之下没有考虑周祥,与人只是做的口头协议,所以这个单广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接客。”女娃娃喊了一嗓子,看单广瞪她,吓得忙又缩到了宋君鸿身后。
“头儿,这件事可不好办哪,这女娃娃是和人签了十五年的卖身契约的,咱管不了。”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逼良为娼?”宋君鸿有点微怒。
“她既然被卖到了楼子里,那就已经是娼了啊。”李通耸了耸肩。
“可她还这么小!”宋君鸿看了看这女娃娃还很稚嫩的小脸蛋说道。
“你多大?”李通弯下腰问女娃娃。
“十、十四。”女娃娃怯生生的答道。
“十四岁,已经是大人了啊!”李通抬头朝宋君鸿说道。
“大人个屁!”宋君鸿吼了起来。古人成亲的早,女子十三、四岁就开始嫁作人妇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李通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对于从后世过来的宋君鸿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十四岁,才是刚刚踏入青春期而已,在一千年后也就是刚开始上初中的年纪。要是这么早就与人行房的话,对身体发育本就不是件好事。何况青楼楚馆本就是粉饰骷髅、金买污秽的地方,让这个才十四岁的女娃娃出去接客,对她以后的心理健康发展更是会形成不知什么样的摧残。
“这不成!”宋君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同意!”
“小人一番好话说尽,军爷再要是阻拦,可就是想要蓄意地欺压良善了。”单广声音也开始高了起来。
良善?你个开妓院、逼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去卖春的人算个屁的良善?宋君鸿跟本就没去搭理他。对于这种人渣,不拔出剑来直接削了他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这个小贱婢是小人买下的,想让她干什么就可以让她干什么,谁也管不着。”单广哼哼道:“军爷要是硬拦着不放,那就是在明抢。小人可以告到官府去。捧日军再是作威作福,也不能枉顾了王法。”
“就是!你们捧日军再是作威作福,也不能枉顾了王法吧?”单广身后跟出来的十几名杂役也跟着起哄呐喊:“把人交出来,要不然我们就去告官!”
“头儿,要不咱就别管了吧。”看到群情汹涌,李通对宋君鸿劝道。
宋君鸿回头瞪了李通一眼,李通期期艾艾地说道:“兄弟们也是为你好。若是真告到官府上,事情必然也就会捅到了种太尉那里的,这后果......”李通不敢说下去了。种慎治军以严闻名,手下的兵士从不许干犯地方政法,否则必有严惩。
想起种慎的军法,宋君鸿心里也开始有点打怵,紧护着女娃娃的手便渐渐地有点松开了。
感受到了宋君鸿的松手,女娃娃眼中飘过一丝恐惧之色,然后便被深深地绝望所笼罩。她已经逃过一次了,这次再被抓回去,单广绝不会再给她逃跑的机会的。
宋君鸿被李通们重新撺上马去,他回头不甘心地又看了一下那个女娃娃,正好瞧见了她眼中的那一抹万念俱灰的神色。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十四岁,还是个孩子,正应该笑的无忧才对。这种绝望和麻白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属于这种年纪的女孩子。
宋君鸿一兜转马头,回到正在扭捆女娃娃的几名妓院手下身边,高喝道:“放开她!”
那几句正在绑人的人瞅了眼宋君鸿,却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我说了,放开她!”宋君鸿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刷”的一下子抽出了腰里的战剑指向那几句正在绑人的妓院手下:“谁要是还听不懂我就把他的狗耳朵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