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爷爷，你对我做过调查，想必清楚我是洛家的私生女，也清楚我的父亲和后母是什么样性格的人。那种被自己最亲近之人厌恶、漠视的感觉，我再清楚不过，因为我活着的十八年，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我相信，顾夜寒的处境也是这样。就是这样的亲身经历，我才更加清楚明白这种痛苦。而且我比顾夜寒幸运，还有一个真心疼爱我的奶奶，从始至终都护着我，尽量不让我受到更多的伤害。”
“我都尚且如此了，顾夜寒他呢？在偌大的一个顾家里，可有人想着保护他？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没关系？”
洛辰心满是心疼的说了这番话，话语的最后，不是质问，而是恳求。
希望顾家老太爷能否决她，说她是错的，在顾家里是有人曾经想护着顾夜寒的，就算最后没做到也没关系。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的奢求而已。
回答洛辰心的，只有顾家老太爷漫长的沉重。
那一瞬间，洛辰心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顾家老太爷不在那样盛气凌人，只是静默地看着病床上的洛奶奶，冷漠的一言不发。
“顾爷爷，你还记得顾夜寒小时候的样子吗？……或者，你记得他满身是血的躺在医院里，被医生宣告要截肢的受伤模样吗？”
“……”顾家老太爷沉着脸，依旧没有吭声。
洛辰心也这样一点一点的陷入在绝望之中，声音越发低沉，沙哑道，“今天我奶奶生病，你尚且愿意忙里抽空的来看一眼。那是顾夜寒啊，是你的孙子啊，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分他一丝关爱呢……顾夜寒不是也跟贪心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如果顾夜寒真的在六年前的车祸里身亡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顾夜寒这个人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的后悔吗？”
没有了……顾夜寒这个人……
顾家老太爷脑海里想着洛辰心这些话，眉心一动，皱的更紧了一些。
紧接着，那凌厉的目光又转向了洛辰心，目不转睛的紧盯着。
那种熟悉的寒冷再一次袭来，洛辰心心口一紧，还以为情况会再一次回到几分钟之前，那种压抑又凝重之中。
好在这一回，顾家老太爷说的不在是什么恐吓的言论，而是一声满含深意的感慨。
“你这丫头，以前到不觉得，现在一看真跟你奶奶年轻时候一样，一样的啰嗦，也一样的倔强，看着就让人觉得厌烦。”
明明被人说着厌恶，洛辰心不仅没有觉得受伤，反而还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相信着是顾家老太爷的口是心非，如果是一个让人厌烦之人，又怎么可能会几十年都认作是朋友，哪怕他们现在的身份都天朗之别了，还愿意在朋友危难之际出现见面。
“我是奶奶的孙女，又是她教养我长大的，当然像她老人家。”洛辰心带着一丝骄傲说出这些话，又瞅了顾家老太爷一眼后，再次说道，“其实顾夜寒也像你，不知道你发现了没？”
顾夜寒像他？
顾家老太爷对这句话不屑一顾，甚至流露出嘲讽的神色，可是他的神情有稍稍的一凝，像是片刻的迟疑。
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像是听什么人说起过。
是李管家，还是其他的老朋友，顾家老太爷想不起来了，只是在脑海中留下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桀骜的顾家老太爷不愿意承认和面对。
他不悦道，“一直被你这个丫头转移话题，倒是忽略了我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我联系了一个国外的名医，那个医生对你奶奶这种病情特有经验。一周后他会来江城。这是他的联系方式，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
洛辰心从顾家老太爷手中接过一张名片，上面全都是一连串的英文，她虽看的一知半解，但是只是听着，脸上已经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顾爷爷，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现在怎么愿意叫爷爷了，哼，一张名片就让你高兴成这样？”
“……刚才的事情我都说了对不起了。我奶奶说，大人就应该有容人的雅量，不应该那么斤斤计较。”
“又拿你奶奶来压我？”
“难道顾爷爷觉得我奶奶说的不对吗？更何况你是干大事的大人物，就更应该宰相肚里能撑船。”
“你还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
洛辰心和顾家老太爷你一句，我一句，在医院的走廊里你来我往的斗嘴，顾家老太爷一直都没个好脸色，可是气氛却格外的融洽。
到最后，顾家老太爷甚至有些怔愣，想他四个孙子，没有一个孙女，平常小孩子看到他都吓得哭出来，等稍大一点的年纪，就会尽量避开他。
年轻人中，唯一会跟他轻松交谈的，也就是浪-荡不羁的顾祁风了。
可是他一向对顾祁风训斥的多，从不曾有这样轻松谈话的时刻。
他看着病床上的洛奶奶，忍不住的在心里问道，老朋友，你平常就是这么跟你的孙女相处的吗？
这……才是亲人之间相处的感觉？
这种怪异又让人觉得轻松的氛围，让顾家老太爷陷入在沉思中。
他虽然活了七十年，却从不曾想过这样的问题中。
在一段时间后，顾家老太爷也看了洛奶奶，不再跟洛辰心废话，拄着拐杖，挺直着身板一步一步的离开。
哪怕他依旧健硕，却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了。
洛辰心目送着顾家老太爷，眼瞅着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走廊镜头，突然的喊了声，“顾爷爷，你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怎么这么没完没了。”顾家老太爷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的，可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有什么话，都给我一次说完。”
洛辰心没往前，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凝望着，眸色一闪一闪，清澈透亮，又格外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