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不错,早上还是晴天,中午却转成了多云,阳光充足但不刺眼,十分柔和,又恰巧有微风轻拂,草木清醒,实在是一个适合露营野餐的好时间。
如果是在千百年后的现代,遇到这样的好天气,又有如此丰盛的美食,陈己肯定会搬个桌子到阳台,光着膀子,吃着烤肉就着啤酒,一口气吃到天黑才罢休。
可惜,现在这些只是奢望。
虽然镜湖医庄地处偏僻,这师徒二人又都是平民,不需要在意太多的繁文缛节,但念端和端木蓉都是学医有成之人,也算是这个时代中,少有的文化人,基本的礼仪和女性的矜持那还是有的。
让她们和自己一起去外面的树林里野餐,那不如让陈己现在就从镜湖医庄滚蛋,来得更实在。
所以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心里,一闪而过,马上就被掐灭了。
中午的吃饭时间到了,饭菜也都尽数端上,众人坐定,虽然今天是医庄三人第一次聚众用餐,念端看着桌上的各色菜肴,也只是诧异的望了望陈己,但并没有说什么,便率先端起饭碗,开始了用餐。
这个时代虽然礼崩乐坏,秩序纷乱,但还是讲究个食不语,寝不言,端木蓉虽然青春年少,又是少女心性,再看到这一桌子她从未见过的佳肴,心中那个惊喜和激动可想而知,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陈己,但这个时候念端毕竟在身边,她也不敢和陈己太过放肆。
只见她动作优雅,吃相秀气,可那速度却是飞快,陈己还在扒拉着碗里的粟米饭,桌子上的那只叫花鸡,已经被她消灭了大半。
陈己看着眼前这样一个外表清丽,气质优雅的绝色少女,在吃相上居然如此恐怖,虽然免不了眉头直跳,面皮抽搐,心中感叹人不可貌相之余,口中还是在默默的咀嚼着粟米,心中却是叹息道:“我果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违和的画风!”
这一个多月来,由于念端很少出屋,都是陈己和端木蓉在一起用餐,尤其是在他亲自下厨改善医庄伙食后,端木蓉的神奇吃相,可以说每天都在见识,所以现在再次看到,他也是见怪不怪了。
相比较端木蓉,念端的用餐动作就端庄沉稳的多,毕竟是见识广博之人,就算是今天最出彩的菜色叫花鸡,她也是浅藏辄止,并没有过多下箸,举止间张弛有度,尽显医道大师风范,引得陈己心中赞叹连连。
“咳!”
见到端木蓉的样子,念端皱了皱眉,但没有开口呵斥,而是轻咳了声提醒。
端木蓉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天的朝食较晚,徒儿肚中又颇为饥饿,再加上这满桌丰盛的饭菜,一时间就有些情不自禁,请师傅见谅这个。”
“情不自禁?喂喂,小姑娘,请先把你嘴边的米饭擦干净再说话,行不?”
陈己哑言失笑,看着端木蓉羞怯的娇俏模样,顿时感觉这个平时挺刁蛮的小姑娘,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亲和了不少。
“都怪你,谁让你把今天的菜做的如此美味,让我情不自禁,尤其是这道,这道菜叫什么?”
端木蓉见到陈己偷笑,指着那道叫花鸡,故意对着他瞪大了眼睛,凶巴巴的质问。
“蓉儿不得无礼”念端这时已经用餐完毕,她放下碗筷,拿出一张手绢,擦了擦嘴,然后对着端木蓉轻声呵斥。
这一套动作下来,尽显优雅风范。
“是,师傅!”听到念端的呵斥,端木蓉瞬间老实了,不过临了还朝陈己挑衅般的瞪了瞪大眼睛。
这些念端自然都看在眼里,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而是转过身来看着陈己。
可能是因为吃陈己做的饭嘴软,念端脸上的刚硬线条,稍微软化了点,语气也不是那么生硬,她伸手指着那道叫花鸡,淡淡开口问道:“这道菜虽然用料简单,但其色泽枣红明亮,芳香扑鼻,板酥肉嫩,入口酥烂肥嫩,倒是风味独特,吾年轻之时,也曾和师傅周游列国,也算是见识颇多风土人情,但这道菜色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其中故事,不知阁下可否为我说道一二。”
听到她的询问,陈己也放下碗筷,往后退了退,正襟危坐的拱手道:“庄主和端木姑娘对陈某有救命之恩,陈某虽然出身草莽,为人粗鄙,但也深知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况且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今天陈某只是借花献。。只是借着医庄的食材,做的这顿粗茶淡饭,饭食粗鄙,庄主和端木姑娘不嫌弃就行,一声阁下的称呼实在太重,折煞陈某,实在是愧不敢当!”
说完,陈己又按照前世的那些古装剧中的礼仪动作,忍着行动间刺骨的疼痛,弯下腰对二人行了一礼。
这一番话,这一礼,陈己并没有太多杂念掺入,完全就是一个流落异乡的现代人,凭着一个感恩的本心,说出的一阵肺腑之言,目光沉凝,语气沉稳,可以说是情真意切。
陈己前世孤儿出身,又从小习武,也经历过大都市的人情冷暖,他的心思很复杂,但也可以说很简单,但是有一条格言,他一直牢记心头,那就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这一个多月来,念端对他总是避而不见,对于救命之恩,他也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郑重道谢,今天借着念端问话的机会,总算了了心中的一桩夙愿。
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陈己虽然周身刺痛依旧,但他的心灵包袱却陡然尽去,顿感神清气爽,精神空灵,思绪活动都清晰了不少,而更让他惊喜的是,就连这一个多月来,无论他如何摆弄刺激,都一直沉寂在脑海中毫无反应的精神力,此刻都有了活跃的迹象。
陈己隐隐猜测,这股奇特的精神力的运用,可能与心灵变化有关。
不过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办,陈己转念边将深入研究的念头压下,奋力直起身来,再次正襟危坐。
端木蓉小姑娘听到陈己这番话,又看着他对自己行如此大礼,看向他的眼神颇有些不可思议,心目中对他的印象顿时改观不少。
“这个黑大个,还算还有点良心,哼!也不枉本姑娘挨了师傅一顿训斥!”她心中暗暗道。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看到陈己当面对自己行此大礼,念端在桌子下的手掌轻轻动了动,但她并没有阻止,反而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里,但在心中却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意味。
念端皮肤白皙,身材丰腴,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长袍,端庄而美丽,从陈己开口到现在,她的面色如初,没有任何变化,嘴角还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笑意,但眸光却陡然变得深邃无比,她紧紧的盯着陈己,试图从他的目光神色中寻找到破绽。
要知道念端已经年近四询,行医救人不知几何,经历见识广博,阅人阅事更是不知凡几,对她来说,一个人在她面前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在装模作样,基本一眼就能看穿。
不过今天,念端失望了。
此刻,陈己正襟危坐的面对着她,他身材魁梧,纵使坐在那里,依旧如同小山般,极具压迫力,他的肤色黝黑,面色因为虚弱而有些苍白,乌黑的长发也胡乱披散在背后,但他的脸却方正刚毅,剑眉斜插入鬓,目光沉凝,有一种说不出的稳重气质。
就算是念端阅人无数,见到陈己这样的卖相,也不得不感叹,端的是一个刚毅勇猛,豪迈无畏的大好男儿。
她紧盯着陈己,陈己自然心中坦荡,毫无畏惧的与其对视,念端见他望过来的眸光澄澈,如星空般纯净广阔,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坦荡之气,根本看不出丝毫的杂念,她心中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心头还是保留着本能的警惕,但面色却稍微温和了点,嘴角含笑的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倒是很新鲜,不过可以看出你也算是有心了,我看你身材高大,跪坐的想必十分别扭,这里是山野农家,没有那么些繁文缛节,随意些便可!”
“咳咳!”
陈己轻咳一声,很是感激的朝着念端拱了拱手,接着在端木蓉笑嘻嘻的目光中,费力的掰开已经发麻的腿脚,中途免不了笨手笨脚,最后终于盘腿而坐,顿感浑身轻松许多。
要知道,先秦时代没有板凳的说法,都是席地而坐,可这个坐是跪坐,而不是东北农村上炕,那种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坐法,需要把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这种姿势很优雅,看上去很有礼貌,但太难受。
陈己平时和端木蓉一起用餐,小姑娘青春年少,不喜约束,那他自然是随意着来,而如今同医庄主人念端一起用餐,人家又是端庄妇人模样,你盘腿坐在她面前,那不就太不礼貌了嘛,所以他只能学着端木蓉的样子,别扭的跪坐着,这才一会功夫,他的脚都麻了。
待他重新做好后,看着眼前的二人,拱手正色道:“让庄主和端木姑娘见笑了,陈某出身草莽,不喜约束,还望见谅!”
“正坐虽然符合礼仪,但初学之时不宜久坐,否则会坐伤筋骨!”念端面色温和的对他说道。
“大块头,你真笨!”一旁,端木蓉笑嘻嘻的道。
“呵呵!”
陈己对此只能干笑两声应对。
不过经过这一番的言语对答,陈己直抒胸臆,双方之间的隔阂消融了许多,关系稍稍近了些,室内的气氛没有了之前的紧绷,缓和融洽了不少。
“在下名叫陈阿九,庄主和端木姑娘若是不嫌弃,唤在下阿九便可!”陈己干笑了两声后,接着说道。
“是小九吧!”端木蓉看着陈己,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额,端木姑娘,随意便可!”陈己无奈道。
“蓉儿,不得胡闹!”念端见端木蓉还要再说,便出言呵斥道。
“哼!”端木蓉顿时吐了吐舌头,末了却翘着琼鼻,眼眸微眯,对陈己轻哼了一下,那模样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她的神态很是娇憨可人,看的陈己一阵愣神,不过耳边这时传来念端平和的话语,他立即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