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分手，也是因为家里缘故。你爸妈是看不上我家吧？”
周亨生落寞地看向了冉知的手指，只是没有目的的打量，不想去看她的表情，因为知道结果已注定。
“最可恨的，是连谈判他们也只是随便派了一个人过来，甚至连亲自出面都不愿意，可见是多么地看不起我。”
“你也看不起我，我知道。”
“所以你爸妈送上门的条件，我为什么不接受呢？”
“我没有伤害过你，从来也没有。”
周亨生的目光，空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遮掩了许久，费劲心思隐藏的东西被血淋淋地揭开，露出了丑陋的、残忍的真相。
在这背后，承载这这一切的人，其实说起来也是有些可悲的吧。
如今的他，就是那个可悲又可笑的人。
一直风度翩翩从不失礼的周亨生此刻顾不得遮掩自己的失魂落魄，头微微垂着，双目无神，眼底通红。
嘴唇已经干裂起皮，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
任谁看到这样的周亨生恐怕都生不起气来了吧？
是啊，从头到尾，他做错了什么？仅仅是因为他存了利用冉知的心思，抱有私心接近冉知，就活该落得这样的结局吗？
被人当猴耍了这么多年，哪怕他当初心思再不纯，也该抵消了吧？更何况他还真心喜欢过她。
这样想来，冉知其实不该收购了周氏，夺取了他唯一的、倾尽心力的事业。
脑中划过这样一个念头，冉知的睫毛微微地抖了一抖。
眼皮轻轻抬起，露出睫毛后面幽暗的眼睛。
然后，她动了。
不再坐在桌子背后远远地看着周亨生，而是站到了他的面前。
距离感，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可是两个人站在一起，却并不显得亲近。
冉知离得太近了，周亨生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他抬起头，看着冉知，眼睛里满是颓败的气息。
好像在说：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做什么呢。
冉知笑了，容光四射。
周亨生有点发抖，刚才那悲哀的、绝望的气氛，在冉知笑起来的时候，消失殆尽了。
冉知抬起手，似是要触碰周亨生那满是复杂意味的眼眸，那里面有什么？有绝望，有悲哀，有释然，也有，深情……
指尖在堪堪要触碰上他的眼睫毛时停了下来，周亨生甚至已经下意识地微阖眼眸，她偏偏没有动。
茫然地睁开眼，周亨生听到了冉知的声音。
“一分真情，两分润色，剩下七分，全是演技。周亨生，我该不该夸你一句，演技真是高明？”
本该是极其冷漠充满嘲讽的话语，从冉知口中说出来，只带着淡淡的她独有的气息。
周亨生想要去看她的眼睛，想知道，这样说话的她是不是又是一惯的高高在上的表情，可是在触及到她的目光的那一刻，眼睛陡然移开，惊惧不已。
不论心里怎么想，白了的脸庞，颤抖的手指都已泄露他的情绪。
他在紧张，比刚才，还紧张。
刚刚还能勉强压制的感觉，实在是控制不住了，他索性放弃。
反正，冉知都知道。
冉知都知道。
周亨生这样想，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自嘲味道。
目光落在那开开合合的红唇上，不是艳丽的色彩，带着刚刚好的温柔，看起来却有些冷。
周亨生想，这个颜色，很适合她。
他逃避，冉知也不在意。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声音暗哑，轻轻的，一点，也没有底气。
冉知收回了手，不愧是周亨生啊，哪怕到这个时候，依旧选择，垂死挣扎。
没意思。
冉知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手指又开始慢慢悠悠地敲击起来，大拇指懒懒地搭在桌上，不愿用力，小指落在桌上，“嗒”，无名指、中指、食指，一声又一声，连续不断。
没来由的，周亨生觉得这纤细的手指分明是敲击在他的心脏上，每一次落下，就是一个血洞，也不往外冒血，就是会幽幽地透风，冷得很。
“不懂我就告诉你。”冉知的语气依旧平静，目光却格外锐利，像是要把周亨生刺个对穿。
“我玩弄你的感情，我爸妈欺压你没有身份背景，我们对你的真心熟视无睹，所以，哪怕你确实目的不纯，大家也半斤八两，我不该出手收购了你周氏，报复你。”
“这就是你表达的东西。”
周亨生看到冉知不耐地皱起眉头，想要反驳，却开不了口。
“周亨生，谁也不是傻子。”
“你说你当初虽然别有用心地接近我，实际上却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我不该戏耍你，对吧？”
周亨生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点头。
冉知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目的不纯的感情，我看不上，有问题？”
有问题吗？没问题。周亨生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他想说，你看不上可以拒绝啊，何必戏耍他？让他当了那么久的小丑？
话说不出来，眼神，却透露了一切。
冉知看懂了。
“你愿意演戏，我愿意看，谁欠谁什么。”
“你为了利益接近我，口口声声说我家里人看不起你，用财势欺压你。”
“那接受了他们条件的人是谁呢。”
“不要一边享受着利益，一边又故作委屈。”
冉知的声音漠然平静，“周氏崛起，究竟是什么原因，你心里清楚。”
“说到底，我看了一场戏，还付了票钱给你。”
“至于周氏……”冉知嗤笑一声。
周亨生一抖。
“我说了，我给过你机会。”冉知忽然沉默了一下。
周亨生看着她，觉得自己，有点难过。
这种难过跟发现自己失去周氏时的那种绝望焦躁不一样，他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什么也留不住的那种难过，迷茫，且极度压抑。
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周亨生，一向会演戏的周亨生，面具，戴不上了。
他忽然爆发了，带着满满的愤怒与不甘，“你骗我！你骗我！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你从来都没有！从来都没有……”冉知从来没有给过他机会，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对待。
冉知觉得这样的周亨生，很可悲，失去了一切，甚至连勉强在这个时候维持颜面的演技，也失去了。
“你可以永远也不再出现。”这是第一次。
冉知放任他离开，结束那段满是谎言与欺骗的所谓感情。
这是她给他的第一次机会，因为他演戏，她看戏，两个人目的都不纯，干脆也就算了，懒得追究他。
可是，为了挽救周氏危机，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怀揣着同样的心思：利用她谋取他想要的东西。
冉知的眼睛眨了一下，缓缓的，像是慢镜头，长长的睫毛遮掩住里面的冽艳波光。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寻求我的帮忙。”这是第二次。
于冉知而言，解决周氏当时面临的危机，其实真的不是很难的事情，如果周亨生可以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困境，她即便不出手帮忙，至少也不会选择自己收购。
偏偏，他遮遮掩掩，觉得自己可以依靠冉知的感情，借用冉家财势，等待着冉知为了感情主动帮忙。
利用，就是利用，伪装的再好，也改变不了本质。
她不可能任由别人算计到她头上。
周亨生以为她是报复，所以她收购了周氏，可事实是，他根本没有成为冉知的报复对象的资格。
说到底，她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今天，周亨生则用掉了第三个机会。
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连自己究竟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妄想着不属于他的一切。
尘埃落定之后，他又来了。
又，演戏了。
冉知所有的耐心，都被消磨了。
她终于知道，人一旦龌龊无耻起来可以到何种地步。
特别是，周亨生在诉说自己的无辜与无奈的时候。
原本是想要给周亨生留一分颜面的，收购周氏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可是看起来，他并不想要这份颜面。
事不过三。
“冉知……”周亨生茫然地呢喃着。
他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一直以来，他都故意忽略了。
谁能没有点私心呢？在发现自己有捷径可走的时候，轻易就被蒙蔽了双眼。
周亨生并不是一时冲动被利益蒙蔽了头脑，而是，太清醒了。
清醒地察觉到，哪怕冉知和他在一起了，也始终不是他能掌控的。
她迟早会远离他，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所以，既然结局已注定，他抓住机会获取一些他想要的东西，有错吗？
利用过一次之后，他再利用一次，也算不上过分吧……
反正，冉知家里有钱，根本不需要计较那些啊！他不过是想要一些冉知不在乎的东西！她不在意的东西罢了。
没错，他没错！
在触及到冉知的目光的那一刻，颓然的周亨生猛地红了眼！她的眼里，没有他！
他没错！他没错！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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