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卢老板，谢谢你的好意！”我答道。“可是我不能接受你送我的钱。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自己也赚了些钱，我相信我是可以自食其力的。”
卢项升竭力想转移坐在他身边的其他人的注意力。他把倒酒用的酒提塞给怀里的女人，命令她站起来给在座的所有人斟一杯酒，而自己就在这时候，趁着所有人把精力都放在女人弯腰倒酒时有意无意中显露出的大胸脯上的时候，他把身体向我弯了过来，用好容易才听得出来的低语，急促地说：
“你得明白，连我也受着这些旧贵族和黑帮老大的压迫，我也是这死气沉沉的腐朽制度的奴隶，在这批黑帮老大中，我也是一个奴隶战士，我也渴望着自由……我跟你们一样，想要推翻马承天的独裁统治，进一步摆脱海上天堂的控制，我支持你们的反抗斗争……”
我抬起头来，用惊异的表情向这个黑帮老大看了一眼，但是卢项升却继续说：“没错……我跟你们是一伙儿的……以后也会继续暗地里支持你们……”接着他为了让大家都听见他的话，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说，“为了这一点你就不能推辞，“暴虐巨人”！你得收下这个些钱，里面是30万个簇新的、漂亮的信用点钞票。”于是，他把一个精致的钱袋递给我，接着又说：“我再说一遍，这并不是别人赠送的钱，而是你自己挣来的，是属于你的。这是今夭我赢来的钱中间应当属于你的一份。”
所有在座的人都纷纷对卢项升发出了尊敬的赞叹，对他的慷慨的举动称颂不已。但是卢项升却把我的右手食指握在自己手里，没办法，我的手掌像雨伞一样大，他只能握住其中一根手指头。
“我是你们一伙儿的，现在你相信了吧？你找个借口，明天早上到我家里来一趟，我还有些事情跟你说。”卢项升低声向我说道。
我觉得非常奇怪，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在黑道上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黑帮老大为什么要掺合进我们这些穷鬼当中来。但事情很明显，卢项升确实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对于我们的抵抗活动的支持。我把钱袋收进皮甲的怀里去了。
收好钱后，我接着说道：“我太激动了，你的好意使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卢老大，我现在不可能很好地表达我对你的谢意。明天早晨，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一定到你的府上去拜访你，表示我深切的谢意。”
我缓慢但是清楚地说出每一个字眼，同时用友善的目光望着这个黑帮老大。卢项升马上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接着回答道：
““暴虐巨人”，在我的家里，你将永远是最受欢迎的客人。可惜啊，”他迅速地转过身子对徐林侠和他的朋友们说道：“如果在这个糟糕的地方也有茅台酒的话，那我们一定要喝上—杯。”
“您可不要小瞧了我这间酒店”坐在徐林侠身旁的“疤脸西施”殷勤地说，“卢老板，象您这样有名望的贵客居然能大驾光顾，那么在我这个简陋小店的地窖里，还藏着几小瓶陈年的茅台酒，那可是有资格进贡到皇宫里去的好东西。”
接着，她向卢项升媚笑了一声，就转身去取茅台酒了。
“现在听我说，徐林侠，”卢项升转身向这位从前的镖局老板说。
“请讲，我用心地听着呢。”
当卢项升和徐林侠低声单独交谈的时候，食客们看着我粗壮得不象话的手臂，不时地低声交换着意见，赞赏着我的神力和手臂上一条条硬得象古树根一样纵横交错的肌肉线条。
“我知道他，听说过这个人的……”徐林侠说。“我听说过这位钱庄老板顾陈序，他的店就在斗技场大街和商业街的十字口上，离中心区议事大楼不远……”
“就是他。你上顾陈序那儿去，装做要帮他忙的样子，向他暗示：如果他不放弃向那对夫妻追债的念头，他就要遭到很大的危险。那对夫妻现在是我所罩着的，如果要讨债让他们来找我要钱好了。”
“我明白，我明白。”
“你告诉他，说你和佣兵们碰面时曾经听见他们在暗中商议，好象有几个佣兵跟那对夫妻有交情，因为得过他们夫妻两很大好处，而且知道他们是受我的保护的，所以他们已经聚集了大约一百来人准备去他的钱庄闹事。自然，你得说他们是背着我干事的……”
“我明白了，卢老板，您不用操心。我一定照您所吩咐的办理。”
这时候疤脸西施已经把茅台酒放到桌子上来了。客人们尝了一尝，觉得这酒虽然不如他们所想象的那么醇厚，也还不错，便把它斟在大家的杯子里。
“尊敬的卢项升，你觉得这酒怎么样？”疤脸西施问。
“酒还不错。”
“这酒还是你加入天地会的那一年藏起来的。”
“统共只不过十年！”卢项升叫道。但他一想到十年前的事情，就忧郁地沉思起来。他用张得大大的眼睛注视着杯里的酒液，机械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就这样，卢项升在这沉默的氛围中好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的眼中有泪光在闪动、颤抖的手、痉挛的验，以及前额上隆起的静脉看来，此时在卢项升的心中有着种种强烈的感情在冲突。这与他平时所显示出来的残忍性格截然相反。此时他象个小孩子一样，把心中副面的情感象照镜子一样充沛的在脸上反映出来。
“你在想什么，卢老大？什么事情使你这么不高兴呢？”徐林侠看到从他阴郁的脸色后关心地问道。
“想起往事啦，”卢项升答道，他的眼睛还是注视着杯子：一面焦躁不安地转动着他手里的那只酒杯。一面缓缓地说道：“我记得，就在这瓶茅台酒封口的那一年，我父亲在我自己的家里被人阴险地暗杀了。在那一年，俣古兄弟也遭到凶残的杀戮。他们两位和我父亲一样，都为了贫民和被压迫者的事业献出了他们的生命，有许多象他们一样的革命党全都死在那些残忍的恶棍手里，死于卑劣的‘保皇党’和地下黑帮老大的手里。”
接着，他想了一会，喊道：“难道被压迫者永远不得翻身，穷人永远不该有自由，世界上永远应该区分为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吃人和被人吃的两类人吗？”
“不！每个人生而平等，生而自由！没有人有权利奴役其他人。”我用雷鸣般的声音喊道，同时用我的大拳头在地面上狠狠地敲击一下地面，坚硬的泥土地上立刻出现一个一寸多深的巨大拳印，。
卢项升被震得哆嗦了一下，用两眼注视着我。我克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用比较平静的态度说话。“不会的，我绝不允许在大清国继续推行奴隶制度！所有的奴隶早晚都要得到解放。”
“我也还记得你父亲。”徐林侠说。“我记得他曾就建议批准土地法改革的提案在市民大会上发表演说。他攻击保皇党说：‘由于你们的贪婪，你们只会给人民剩下污染的泥土、水源和空气”。
“他还经常被秘密警察逮捕，受到非人的折磨。”卢项升说。“有一次，贫民起来反对政府，秘密警察再次逮捕了我父亲，如果不是巴达夏大人救了他，把他从牢里救出去，他早就被监狱里的狱卒活活打死了。”
“但是巴达夏还是迟了一步：当我父亲被救出来时，脸上已经满是乌青，鼻孔也流出了血……”
当卢项升他们谈话的时候，外面的房间里，随着喝醉酒的人数愈来愈多，不但吵闹和喧嚣愈来愈厉害，粗鲁的喊叫声也愈来愈响亮了。突然，我、卢项升和其他同桌的人都听见了外面的那些客人乱哄哄地喊道：
“颜如玉来了！颜如玉来了！”
我一听到这名字心脏就一颤。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女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家酒馆里，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些日子以来，那些甜蜜和悲伤混合在—起的记忆一下子冲入我的脑海里。这几天他究竟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看我比赛。我真想冲出去把她拉住好好的问个明白。
“颜如玉，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旁边那个是你的情郎吗？怎么不理我啦？”约莫有十来个游手好闲的人—齐喧闹地起哄叫道。
“到我的大腿上来宝贝儿，我可特意为你留了一杯好酒，”这是偷尸人的那种特有的猥琐声音，于是有更多的人都拥挤过来围住了这位漂亮的姑娘。
听说颜如玉来了，我没有心思再陪卢项升和徐林侠他们闲谈，悄悄的走到了门旁，推开一条门缝向外看过去。
颜如玉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她毕竟才二十二岁，而且的确生得人如其名确实很美：高挑丰满的身材，雪白的皮肤，秀丽的脸蛋，油黑的长发，以及乌黑的、灵活而又富于表情的眼睛。今天她身上穿着的不再是破旧的褐色麻布上衣，而是一身高档的深蓝色的旗袍镶着银白色的花边，银子的手镯，淡蓝色的塑料凉鞋，眼睛上画着深深的眼影，水唇涂得通红，10个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涂成了深紫色。
他身旁站着三个年青英俊的小伙子，领头的是一个有着明亮眼睛的青年，他留着干净的小胡子，头上戴顶半旧的草帽，穿一条磨破了膝盖的牛仔裤，后腰上横挂着一把狗腿弯刀，刀柄上缠着一圈圈的麻绳。赤着上身，显露出6块结实的腹肌的身体上有几道明显的伤痕。他的一只手正搂在颜如玉雪白粉嫩的***上。
难怪我连续几天都没有再见到她，原来她的男朋友已经回来了。看起来这个留小胡子戴草帽的青年就是李超了。他确实长得很帅，身也很健美，是那种让女人看了挪不动脚步的那种大帅哥儿。
颜如玉那漂亮的脸蛋和活泼的个性很快就征服了饭馆里所有好色的男人们。她跟饭馆里的人们热情地打着招呼，春风满面地与那些色鬼们说着荤段子，一下子就把先进来的几个女人的风头全盖过去了。看到她幸福开心的样子，我反而心里酸溜溜的，想要马上冲出去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踌躇着还要不要出去相见。我自问自己不是个当演员的料，如果这副丑陋的样子被他的男朋友看到，对方会不会嘲笑我呢？我的心有些乱了，脑筋也不太灵光了，我在那一刻，确实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带着颜如玉来吃饭的那个三个帅小伙子们选了一张干净的小桌子坐了下来，颜如玉笑嘻嘻地陪在他的情郎身旁一同坐下了。颜如玉刚一坐下来，马上就有人递给她一杯米酒，她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杯里的酒。由于她而引起的喧哗声逐渐停止了。但突然，从屋角里又传来了另一阵吵闹声。
偷尸人刘瘸子，和他那个没有姓名的乞丐老骗子同伴，两个人概因喝多了的酒的关系，发起酒疯来。他们开始大声地批评与我坐在里间屋里的黑老大卢项升。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本人就坐在隔壁的房间里。这二个醉汉不管同桌人的劝阻，还是破口大骂卢项升以及所有的黑帮老大。
“不，不！”另一个偷尸人叫道。他是一个肩膀宽阔身材高大的小伙子，可以和看相算命的江湖骗子在身高上争个高下的帅气男人。“不，不，你说的不对！这些万恶的吸血鬼就是靠我们的血和汗过活的。决不能放他们到这儿来。决不能让他们污染我们这块欢聚的好地方！”
“是啊，卢项升这土豪就是一个混蛋！他是一个整天陷在酒宴和暗杀中的家伙。一个凶残的刽子手，马承天的走狗！他穿着华丽的斗篷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嘲笑我们这些穷人的。
可是，大家想一想，是谁使我们变得这么穷苦啊？就是他自己和他手下的那一批黑势力爪牙和打手，还有他的那帮贵族朋友！”刘瘸子恶毒地喊着，努力想从按住他的江湖骗子的手中挣出去，想要冲到隔壁房间里去打架。
“你给我闭嘴，该死的瘸子！你为什么要得罪他？他并没有来惹你啊？难道你没有看见里面有十几个佣兵跟他在一起，他们会把你这张臭嘴用铁钩子撕开的！”
“我可不在乎那些佣兵！佣兵又有什么了不起？”鲁莽的偷尸人象疯子一般地狂叫。“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贫民，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难道你们还害怕这些穿鞋的贵族不成，我们必须给这个穿漂亮斗篷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这群卑鄙的寄生虫，不揍得他满脸流血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必须打得他以后永远也不敢再来这儿看我们这些贫民的不幸的念头！”
“滚一边儿去吧！都别拦他，他活腻了就让他找死去好了。”老骗子大声叫骂道。
“都别拦他，反正他也不想活了，拦他干嘛？让他去揍卢项升好了！刘瘸子，你要是敢冲进里屋进揍卢项升，我请你去男人天堂按摩。”有人起哄附和道。
“让这些保皇党和黑帮老大以后再不敢来打扰我们穷人的安宁，不敢再滚到我们这儿来看咱们穷爷们的哈哈笑，也不敢再到北边和西边的贫民区去收保护费。让他们滚出这些地方，滚到议政厅、大斗技场和男人天堂那边去，让他们终日沉溺在无耻的酒池肉林和娼妓的黑窟窿中去吧！”
“打倒黑帮老大！打倒保皇党！打倒卢项升！”马上有八九个声音同时叫了出来。卢项升一听到这阵喧哗声，就可怕地皱起了眉头，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狂野的、恶狠狠的火花。徐林侠和好几个佣兵想拉住他，说他们可以代劳去解决掉这些无足轻重的垃圾，但是卢项升推开了他们，冲了去去。他站在饭馆大厅的中央，两手叉在腰间，高高地昂起了头，显得又强壮又可怕。他怒冲冲地瞧着外厅中所有的人，大声地叫道：“你们这群没有头脑的猪，在这儿鬼叫些什么？为什么要恶毒地咒骂我？下贱的东西们，背后说人算什么能耐，我现在站在这里，有能耐现在就冲上来教训我，你们有这个胆量吗？”
他那响亮而又可怕的吼声一出，一刹那间那些醉汉就全被震服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开始发出了喊声：“我们要你从这儿滚出去！”
“滚到奴隶发电厂去！滚回你自己的家里去！”好几个声音一齐叫道。
“到奴隶发电厂的发电室去蹬脚踏车去吧，那儿才是你这种人该去的地方！”一个青年用刺耳的尖嗓子狂叫道。
“不服气是吗？那你们都过来吧！喂，快些！嘿，你们这些没卵子的家伙！”卢项升叫道，并且捏捏了拳头，从他手上的骨节中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声，好象准备打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