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讲?请说得详细一点儿。”凯特琳的目光中透出些不满,她很讨厌对方说半截话、故意卖关子的臭毛病。
古顿却依然慢条斯理地,他舔舔嘴唇,再晃晃脑袋,这才继续说道:“现在地球人都知道了,凶犯是个厉害的角色,他精通刑事侦查学,熟知警方现场布控的手段,善于格斗,还能玩几下电脑,这样一个人会是突然冒出来的吗?不可能!一定有记录的,他应该受过正规的训练,我们可以去排查相关的人员,这个工作就交给我吧,嘿嘿,在我的电脑数据库里,有近二十年来所有受过军警训练的人员资料——现在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要把他捞出来!”
“好的。”凯特琳点点头,这也的确是个思路:“目标人物安全回家了吗?”
“放心队长,威廉亲自护送的,零点之后才会回来。”古顿答复道。
……
九月二十三日,晚二十三点零九分。
专案组一行人来到了大厦对面的宾馆,通过对前台人员的询问以及调阅相关的监控录像,众人很快便有所发现。
昨晚八点钟左右,一名男子入住了宾馆614房间,今天下午三点过后,此人离开房间外出后一直未回,但他也没有退房,从录像上看,此人的身形体貌与案发现场的凶犯十分相似,而他用来登记的身份信息亦被证实内容虚假。
由于六楼恰好也属于观测广场最为有利的地区,这个神秘男子的嫌疑立刻上升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高度。
凯特琳立刻向前台人员追问此人的相貌特征,当时值班的女孩描述:此人戴着墨镜,满脸的络腮胡子,很难分辨出实际年龄的大小。
“络腮胡子。”古顿非常积极地把这条关键的信息写在了记录本上,可是蔚和凯特琳等人却显得无动于衷。
古顿匆匆记完,请示道:“琳队长,要不要通知一线的侦察员,让他们重点注意留络腮胡子的人?”
凯特琳摇摇头,硬硬地回了两个字:“假的。”
假的?古顿疑惑地盯着录像,那上面的图像比较模糊,怎么能断定女孩所说的络腮胡子是假的呢?
蔚看出古顿的心思,轻声解释道:“凶犯心思严密,不可能留着招摇的络腮胡子,这胡子和墨镜一样,都是他掩饰面部特征的工具而已。”
古顿咧咧嘴,懊恼地将那页记录纸撕下来,揉成了一团。
而此时凯特琳等人的注意力则集中在了录像内容的其他方面。
“这个人入住时提着一个旅行箱,离开的时候却是空着手。”凯特琳指着录像画面分析道,“所以,不排除他还有要回来的可能。”
威廉立刻会意:“我这就带人在宾馆附近埋伏。”
“嗯,大堂里也要安排人,古顿,你去协助蔚队长。”凯特琳吩咐完自己的助手,又对着其他人说道,“我们先去房间里看看。”
服务员拿上门卡,把众人带到了614房间外。门铃下亮着“请勿打扰”的红灯。
据服务员说,此人自从入住后,就没让任何人进过这个房间。
疑点越来越多,凯特琳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既兴奋又紧张:如果那个男子的确是凶犯的话,即使威廉等人不能成功伏击,此人留在房间里的那个箱子也一定能提供诸多的线索!
带着这样的期盼,凯特琳令服务员打开了房门,房间里顿时一片幽暗,众人站在门口,一时没有踏入,她们心中突然都涌起了奇怪的感觉:
一种非常特殊的气息似乎正从黑洞洞的门厅后弥漫出来,那气息并不浓烈,却让人浑身发冷,并随之产生一系列与死亡和腐烂相关的恐怖联想。
那似乎不是一个舒适的宾馆房间,而是一座荒郊外那种阴冷的坟墓!
众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慕剑云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宾馆服务员则不满地嘀咕起来:“他在房间里放什么东西了?”
而这气味蔚和凯特琳却是再熟悉不过,作为刑警,他们常有在这样的气息中长时间工作的经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气息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
这是停尸房里的气息,更准确地讲,它来自于一种最通用的防腐剂:福尔马林。
可是,在这样一个宾馆的房间内为什么会散发出如此的气息呢?带着这个疑问,凯特琳率先步入房间内,并顺手插上了电卡。
灯光驱散了浓重的黑暗,房间里空无一人,房客留下的箱子摆在床上,箱盖大开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正是箱子里散发出来的。
众人心中都开始涌起不祥的预感,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然后快步走上去,箱子里一些奇怪的东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那是近十来只大肚的玻璃瓶子,正像医院里用来保存各种标本的那种,每个瓶子里都盛满了液体,同时浸着一些形状各异的东西。
古顿感到头皮一阵阵地发紧,他后面落下半步,颤声问道:“那……那些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凯特琳板着脸,神色显得格外的阴沉,她戴上白纱手套,然后将其中一个大肚瓶子拿了起来,对着灯光端详着。
“这是头皮,我操,人的头皮!”杜飞看清浸在福尔马林里的东西,完全不顾警察形象地大呼小叫起来。
是的,那的确是一片头皮,一块粘连着少量头发的人类前额的头皮。
因为瓶体的晃动,头皮在液体里柔柔地飘荡起来,像是刚刚被惊醒的怪异的软体动物。
古顿已无法再忍受下去,他两三步冲出了屋外,大口呼吸着走廊里的新鲜空气。
似乎要配合古顿的话语,瓶子里的头皮此刻舒展开来,一条长长的刀疤分外显眼,三人突然明白过来:那头皮正是特意为了保存这条刀疤而制作的人体标本。
蔚“嘿”了一声,似笑似叹:“他不但帮你们破了案,还帮你们执行了。”
通知单上“迪克”二字上打了一条重重的红勾,了解司法公告的人都知道这条红勾意味着什么。
与蔚旁观般的调侃心态不同,凯特琳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至极。那红勾在他眼中似乎咧成了一张嘴,正在放肆地冲着自己嘲笑。
警方正在苦苦追捕的凶犯破了警方至今未破的案件,这难道不是天下最滑稽可笑的事情吗?
凯特琳的手腕迸起了青筋,他将瓶子放回旅行箱,又拿起了另外一个。这个瓶子里浸着的却是一块胸腹处的人皮,皮上一片青灰色的蝙蝠文身分外醒目。
瓶子外当然也贴着白纸:
死亡卡片
受刑人:迪克
罪行:抢劫杀人案
执行日期:五月十一日
执行人:Nemesis
同样的死亡卡片,同样用红勾作为已经执行的标志。
凯特琳当然知道东榆树抢劫杀人案,他也知道这个蝙蝠文身——那正是赵二东的独特标志。为了寻找具有这样文身的人,他曾经带着队员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如今这个文身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可他却不知该是悲,是怒,是喜。
在一片沉默的气氛中,那些盛满了福尔马林的瓶子被一个个拿起,又一个个放下。瓶子里形态各异的手指、耳朵、鼻子等器官带着警方苦苦追寻过的身体特征依次展现在三人面前。与之对应的死亡卡片也都打上了红勾——直到最后一个瓶子被凯特琳拿起。
这瓶子里泡着的是半截舌头,瓶子外的白纸上写着:
死亡卡片
受刑人:图尔斯
罪行:城西公园袭警案
执行日期:九月二十五日
执行人:Nemesis
看着这张唯一尚未打红勾的死亡卡片,凯特琳似乎被触到了心底的要害,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扭动起来。
古顿亦是一愣,他转身似乎想对凯特琳说些什么,但是对方的表情却让他把话头又咽了回去。
蔚注意到了两人的异常,她瞟了一眼古顿,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味,后者则摇了摇头,似乎不便多言。
这张纸上却没有红勾,这意味着这名叫做“图尔斯”的犯人尚未被执行“死刑”。
如果这样的话,瓶子里的半截舌头又代表着什么呢?
凯特琳慢慢地把瓶子放回箱中,他的动作极其凝重,使得这阴暗的房间里气氛愈发压抑,竭力控制住动荡的心绪之后,他拿起手机给古顿打了电话:“把外面埋伏的人都撤掉吧,他不会回来了。”
蔚在心中暗暗苦笑了一下:是的,那家伙早已算好了警方会找到这里,他不仅不会回来,而且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他刻意要展示的东西之外,不会再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了。
事情的后续发展也印证了蔚的猜测,警方的勘验人员把宾馆房间仔仔细细地搜了个遍,可除了床上的那只箱子之外,再无任何收获,哪怕是一枚指纹,甚至是一根细小的头发。
不过那只箱子却给警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动,这种震动甚至超过了案情本身。
箱子里一共有十三只瓶子,每个瓶子上都贴着一张死亡卡片,十二张已经执行完毕,还有一张的执行日期则是一天之后的九月二十五日...
叮铃~~
正在这时,古顿怀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一看是凯特琳的手机,递给摘掉手套的凯特琳。
凯特琳瞥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原来是威廉打来的。
“喂?怎么了,安鑫送回家了吗?”
“送回家了队长。”威廉声音略显低沉:“那个...Nemesis把安鑫的死刑执行收回了。”
“死刑收回?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