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的锦府虽说吵吵嚷嚷但是至少相对无事,这边厢的裘府可是彻夜难寐。宁王世子带回来裘彩撷被拘在锦府的事,裘礼烨心道此事不可轻举妄动,想来上边的人也希望他能同这事儿扯上关系,因而再怎么着急都不能当下立刻动作。
倒是家里的夫人和小儿子闹个不休叫人心绪不宁,原本这府上近来也是不太平,前有几个小老鼠混在里头,后他宝贝闺女又出了事。倒是李梵音那几句话耐人询问,他不是亲自来的,派了个人来带的话。只说是裘彩撷要在锦府呆上几天,莫要挂心。
如果不是一早便知道天家出了事,他还直当这丫头是去她师傅家做客了。此事倒不是说非得牵扯上他家阿彩,倒是这会儿下令的是太子,他这一动作容易招得别人口舌。毕竟天家这病来势汹汹尚未留下只言片语,按照惯例是太子上位,但是现下也有异声毕竟临山那一位不日就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又偏偏是那一位的儿子带来的,裘礼烨不得不好生思量一番。
这会子天还没亮,往常都是拖着时辰去早朝,这会儿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天家那一位龙体欠安如今是太子代政。他看着蒙蒙亮的天,替秦臻语拢了拢两侧的被子便悄悄起了身。
谁知他才坐起了身子,床畔的人便一手抓住了他掖被子的那一只手,月光下女人的眼神幽幽的好似有千言万语。
“天色还深着,夫人再多睡一会儿。”他轻声安慰,怕这个早些年吃过苦头的女人又为这事伤心伤身。
“我的女儿不回来我睡不着,正好也醒了,我伺候你洗漱吧。”她身体觉得疲惫,精神状态却是好的。
“嗯。”他点了点头,也不强求。心里不舒爽躺着也是一样的,“这会儿天家出了事,咱们家在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这阵子多注意些,你和子楠没事尽量不要外出。”
秦臻语点了点头,丈夫在这方面懂得多她不会违逆。“那我天亮后提点芜语和玩玩,平素里不出去也生得落了事,不会像我的阿彩一样……”
裘礼烨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慰道:“那两人你不需管,恐怕她们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裘礼烨原本想点到为止,单看自家夫人面上不解表情干脆说穿了,“秦婉婉被太后召入宫为五公主侍读,实际上也算得上太子的意思。如今太子下令围禁了锦乐师府惹得咱们阿彩归不得家,若是瞧在婉婉面上恐怕早就将人偷偷放出来了,这会儿估计是你妹妹她们是同咱们府有了二心。”
秦臻语随着裘礼烨的话面色一点点发白,“芜语无依无靠到了京中是投奔,何必与咱们为敌?”
“这个谁又能知道呢?总归是攀上了太子的高枝。你是当家主母,咱们府内的事儿都亏了你,且要多长个心眼。”
秦臻语点了点头,好似也算对这个妹妹绝了念头。“也罢,如今我也就是想让阿彩平安回来,不出事便罢休。有个万一……我定不善罢甘休。”
都说为母则刚,秦臻语这副坚决的模样裘礼烨这么多年倒是从未见过。这是第二次秦臻语叫她觉得内在坚定恐怕比常人更甚,第一次是在回到芜城想瞧她愁苦模样的时候见她辛勤却仍将孩子带的很好时候。
若是为男子者尚不能护卫家庭,那也称不得什么男子。他长叹一声,起身着衣。
这恐怕是第一次午门的侍卫见裘相这么早上朝了,往日里拖拖拉/拉的及至太阳高升了才来,这会儿倒是排起了队等待开门。不过为了天家这事儿,文武百官今日皆起得早。上面风云变幻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何干?他们也无非瞧瞧戏。
不一会儿门开了,里头一个太监模样男子立在门侧,见这首位就是裘相眼前一亮迎了上去,此人正是大太监崔英。
后头的人因为被裘礼烨的马车挡着并看不清前头的情况,崔英左右张望了一番便上了裘府的马车,一进里头便看到裘礼烨一如既往面如冠玉,只是眼瞎掩不住的青色。这会儿正在闭目养神,两个大拇指来回绕着,表明他没有睡过去。
“大人,看着情况不大好。”太监有意压低了嗓音,凑到他耳边道。
裘礼烨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下姿势,仍旧闭着眼睛。“太医那边看过了怎么说?”
“是中了毒,来势汹汹已经有入骨之相,怕是就在这一两日了。”
裘礼烨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天家薨了可不是这么好事,至少时机不对。“若是没有法子,是否能拖得几日?”
崔英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天家这事来得急,别说是裘相就连他这个陛下的身边人都没反应过来。“我听闻神医薛岐进京了,眼下只能请这人进宫兴许能行。”
这事儿街头巷尾传的凶,但是薛岐此人凡人见过的不多,倒是坊间常有宵小之徒冒充薛岐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他稳了稳心神,这才瞧着崔英道:“这事儿你可建议太后去做,天家中毒之事先别与外人提及。”
崔英点了点头,“至于中宫……”
不单单是朝中大臣,就连他都好奇往后若是夺嫡这位权倾一时的裘相站位如何。
裘礼烨眉头一皱便不回答了,此事敏感即便家中人提及都无法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来。忽而话锋一转,他又问道:“天家中毒的前因后果可有调查清楚?如今除了中宫那头,你与本相二人皆知本相那女儿尚在锦府,这人本相是必定要保的。”
“此事有漏洞可循,太医那头只说是两种药性相冲至了毒。锦乐师琴上香粉固然是一个源头,但另一种药性为何如今尚不可知。有意或是恰巧都尚由得人一张嘴。”
此话一出聪明如裘相自然明白了尚有周旋余地,张罗得好兴许锦程也能一同保下,但看他如何利用那另一种药了。若是这薛岐为真,那么天家康复后自然也要问个出处;若是薛岐仍然束手乏侧,这个真相反倒不重要了,端的是他用何物还换。
两人又驶了一段路,崔英下了马车往内廷去,裘礼烨则上外朝堂而去,仿佛之前的一番密谈不曾存在过。
如今是太子代政时期,文武百官站位未明今日便都有些惶惶,见了裘礼烨反倒是有了主心骨,一股脑儿朝他的位置涌过去。裘礼烨捋了捋帽上的系带,面上仍旧是一副喜怒不惊的样子。
“天家也不知如何,从昨日开始便未曾露面,今日便由太子代政了。裘相,您可知其中端倪?”
裘相面色无常地摇了摇头,“不知。不过相信今日太子便能告知我等。”
人群之中倒是礼部那一位尚书显得尤为冷静,裘礼烨素来为人细心谨慎,在大家都有些惶惑的时候这人犹如鹤立鸡群倒是扎眼得很。他记得这人叫王岳恒,倒是个在位许久的官员,只是礼部素来悠闲这个尚书便也不惹眼。
朝堂上等候多时,一身明黄色外袍的太子殿下迈着四方步姗姗来迟。崔英做了他的引路大太监,许是这会儿还需要留用着天家的人做扶持。
“上朝——文武百官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尖锐的嗓音响彻朝堂,空旷的前殿上太子身居高位自然将下面的人一览无遗。那些人只能垂目站在那里,不敢直视天颜,此番他不开口即便有本要奏这些人也只能僵直着双臂捧着如意站着。
他一直知道这个位置的美妙,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坐上来。太医那边的情况他知晓无非就这么一天两天了。太后是站在他这头的,如今只要能拉拢得裘相便是十拿九稳。他心下一定,面上不由和缓了许多。
“刑部尚书,有事请奏吧。”
这话本是崔英来说,他如今不懂规矩便亲自提了对方。
“臣先前上书要扩建大理寺,圣上已批但是款项迟迟未至。”
此事不难,太子李瑾心道不如皆由此契机将皇上重病之事宣布了。“父皇如今身体迁安需要调养,之前的事便耽搁下来了。此番便叫户部拨款过去。”
银子不够了便问户部要,这事儿他明白得很,往常时候的中馈也都是户部单独给每个宫支取的。
“殿下不可,臣日前上书陛下的奏折明确了金额,陛下似有异议尚未批示。”户部尚书闻言自然不肯轻易松口,户部好似个抠门的婆婆管着钱银轻易不肯送出去。
李瑾脑瓜子一转,当即拍板道:“款项问题户部觉得可有问题?”
“臣以为只需要刑部上报价格的一半。”
“好!”他一拍龙书案,“那便按照一半的金额户部先拨款过去,本宫代父皇批示。”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皆跪下齐声道:“殿下不可。”
李瑾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也是吃了一惊。看向一侧的崔英面带询问色。
崔英凑近李瑾耳侧,低声道:“殿下,陛下尚在您怎可越俎代庖?批示用的是陛下玉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