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彩撷见上半部分戏已经演完了,这会儿到了自己压轴上场颇有些得意地瞧了裘礼烨一眼,果不其然那厮尚不服气,眼里尽是挑衅之色。
那华衣男子已然走近了,为求自保也怕男子不是个正人君子,裘彩撷忙想身侧的裘礼烨跨了一步。裘相颀长的身影和多年为官的气势不容小觑叫原本打算拿钱打发的男子心下有些莫名忐忑,他态度一转,反倒是同裘礼烨寒暄起来。
男子表明了来意之后,裘礼烨眉头一挑,照例将这包袱丢给了裘彩撷。
“要不要出让给你,我是决定听女儿的意思。”
语毕,裘礼烨还当真只是作壁上观当个看戏的局外人。这倒正合她意,裘彩撷碰上男子那略带哀求的眸子,见着人不算个坏的便收敛了大敲一笔的念头,面上却还是犹豫的神色。
“这位哥哥,我的凤凰给你了,我就没有凤凰了。今年都没有了怕是得等到明年,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难过得想流泪。可能不能……”
见她隐隐透露出拒绝的意思,男子全身心只想讨得女子的欢心忙将她的话给打断了。“哥哥给你一锭银子,你再挑个小花或者小虫怎么样?”
裘彩撷不依,却不是强硬拒绝的模样,“可是我就是喜欢凤凰。”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奇走近的裘子楠只觉得胃里翻腾恶心得很。方才说只喜欢猪八戒的到底是谁啊?
“这……”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欺负一个半大的女娃子。他叹了口气瞧着女子那头,秀气文静的阿绣却是他头一回倾心追求的。
“够了,阿彩,将凤凰给这位公子。”
裘礼烨见两人陷入了焦灼干脆自己开口叫裘彩撷退一步。听了这话裘彩撷明显愣了一下,瞧裘礼烨面上完全没有玩笑的迹象,她心下不悦却还是将凤凰给了出去。
男子自然是千言万谢,同他一身华衣不匹配的是他半点儿没有京中子弟的娇奢和纨绔,这一点做得比裘彩撷都好。裘彩撷对他生不起气来,倒是有些埋怨裘礼烨。说好了只是看戏,最后却还是出手帮着外人了。
她撅起嘴气呼呼地离开了面人摊位,这会儿兴致一下子便降下来了。
“阿彩,相府什么都不缺,你切莫做个贪小的人。”裘礼烨心道这女儿可以不学文不学武,但最少要做一个大气的人,贪小狭隘最是要不得。
裘彩撷闻言越发委屈,“阿爹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只是……只是玩一下,算了!”
她只道自己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她只是心下不悦想要找个方式发泄出来,然而这般发泄了之后反倒觉得越发难受、越发难以面对了。干脆心一横,小跑着往灯火通明之处跑去,想着在更前面一点的地方等他们来自己也可以冷静一下。
跑着跑着,身后的人便远了,呼唤她的声音也远了。这会儿她才慢慢停下脚步踱了起来,摊位一如既往的热闹,解除了宵禁后人来人往地果真如同白昼一般。裘彩撷这会儿全然没有心情,心里想着白天的事情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在走神。
突然,她被人撞了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哪个撞了她便被一个带着香味的温暖怀抱接个稳稳当当。自然是要稳当的,毕竟那厮比自己高了半个身子。所以当裘彩撷回过神来抬头的时候只能瞧见一个精致的下巴曲线和天鹅一般优美的颈项。
也许是这夜的烛火确实太辉煌了一些,裘彩撷总觉得面前这人看不真切。远看近看都透着一种朦胧的美感,他的肤色白皙到没有一点儿瑕疵,或者说即便有如今也是瞧不出来了。这人竟然比前些日子见面的时候更俊美了一些!
“李……”
“嗯?见到我有必要同见了鬼一般嘛?”
“呵呵!”裘彩撷干笑两声,心说前脚才答应了不见这厮后脚又遇上了,可不是见了鬼了吗?“你也来逛庙会啊?不会身体不舒服吗?”
李梵音闻言从衣袖中取了个深色的袋囊出来亮了亮,又放了回去。“我这是准备了香囊的。”
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飘过,熟悉得几乎让裘彩撷浑身战栗。她赫然明白过来白日里经过王平贵身畔时候那种熟悉的味道从何而来,盖因为这厮……这是樽下幽月的味道啊!
她也知道自己面色难看,干脆不看他。“咱们的同窗王子琦病了好多天了,你日前有去探望他吗?”
“不曾,却是未曾听说此事。”
“哦,”裘彩撷也不知道自己心下做何想,乱得很。“那便不用去了,我去看过他了,好得很许是不久便可以痊愈了。”
“嗯。”李梵音应了一声,恐怕也知晓裘彩撷并非真心要谈这个话题,他素来是个察言观色的,这会儿干脆摊开了问,“方才就见你面色不好,可是有心事?”
闻言,裘彩撷方抬头极快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同之前那般玉树兰芝的俊秀男子,只是不知这副皮囊下面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想来身边的人早已有所察觉,倒是她明明是最接近的人却偏偏一叶障目。
“阿彩。”
他又唤她,同家人一般亲昵的小称,他自作主张的举动却轻而易举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何事?”她叹了一口气,觉得一味逃避也不是法子。
“你对我……”他俯下/身自极近地贴近裘彩撷的面孔,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望进她的眸子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怜悯或者别的什么说不清的因素。他一语未毕,许是在斟酌用词,许是不想错过她任何的表情变化而刻意放缓了语调,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在看到裘彩撷迷惘的神色的时候直把他最深层次的渴望激发了出来。
自己都不曾触碰的,浓重的占有欲。对自己抱着强烈的爱慕和高傲的人自然对美色有着别样的执着,他想从此刻开始完完全全地占有裘彩撷这个姑娘,往后的每一日都能瞧见她出落得越发貌美。
他有些嗜血的想,即便是将她的岁月停留在这一刻也罢,不必担心那许多,不必迁就那许多,何须接受怀鸫别样的嘲笑?
他的丝丝缕缕的发尾划过她的面颊,因为细滑所以这种触感越发叫人难以忽视,带着一种钻心的麻/痒。裘彩撷耸了耸鼻子,好似有些抑制不住的喷嚏,可是不免亵渎了眼前的人,她赶紧转过头去。
李梵音不着痕迹地拂了拂额,借以藏去方才过于失控和露骨的眼光。他自然指望她回应却又期待着她永远维持这副叫自己感兴趣的模样,然而这厮已经开始藏心事了。
“裘彩撷你嫌弃我、厌烦我了吗?”他恢复成故有的温和无害的模样,世人眼中的盛京潘安,裘彩撷面前病弱的公子。
“怎么会?”裘彩撷有些心虚,“你也知道是时局不稳定,暂时避嫌,过了监生考核就好了。”
她也不知为何今日听了王子琦的话便上了心了,总觉得监生考核一定是个坎儿,而美好的日子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一般有着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如今这个分界线就是监生考核。
李梵音心下一惊,只觉得她知道得太多。然而回顾那日在琴房同锦程说的话,他似乎从未提到过这一点,往后他便越发小心谨慎了。
是了,王子琦!她去探过这厮的病!
他脑子一转便找到了问题的结症所在,讽刺又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心道这裘彩撷身边的苍蝇可真是够多的,赶走一个李瑜又来一个王子琦!
李梵音不怒反笑,“陪我走走吧,往后几日这般舒坦的日子恐怕不再有。”
这话到了裘彩撷耳朵里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她想到在锦府的时候他答应自己的事情,不免有些放心,毕竟那会儿他问自己在阿爹同他之间做选择的时候,这可真是要叫她为难死自己了。
“对了,我瞧见你自面人摊位那处便脸色难看,你且同我说说可是遇着事儿了?”
裘彩撷之前还在腹诽和排斥着他,没想到转念就听到这番关心自己的话,她心下不可谓不动容。稍一思索组织便将之前的事情合盘托出。
李梵音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彩可是要试探什么?”
“无论试探也好,玩乐也好,总归不是阿爹说的想要贪小!”说道这里裘彩撷仍旧有些负起。
“阿彩可知你这一试探,得出的是那男子对女子的喜爱。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明白这种感情的难能可贵?裘相自然不允许你作践他们,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无法倒退也没有后悔药,能竭力完美自当力求完美,你说是不是?”
后面的话对于裘彩撷来说过于晦涩了,但她还是听明白了大部分,倒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那华衣男子。
“所以,所谓感情就是这般,为对方一掷千金?”
“可别忘记了,‘心甘情愿’这四个字。”李梵音朝她温柔一笑,又觉得这话说得早些,“你往后自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