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再长却有到头的一天,更何况如今是夜里尚不比白日那般繁华,越往后越有些稀疏萧条之感。
裘彩撷捧着合欢花前行,一开始尚有些羞怯不敢大大方方捧在胸前,后来走着走着便觉得无所谓了,甚至还补由“咯咯”地笑开了。
李梵音觉得有趣,男儿的脸皮毕竟比女子要厚很多,尽管经历了方才大庭广众曝露心声的事情这会儿倒也抹得开面子。“你道如何?方才不笑,这会儿人少了倒笑起来了,我送你花儿也没见的你这么开心呢。”
她低头轻轻嗅了一口,有馥郁的味道冲上喉口,说实话这味道在裘彩撷来说并不算中意,可是这花却是意义非凡。
“我是笑那卖花的姑娘,现下必定是被咱们吓坏了。不过,”她话锋一转,面上笑意更甚,“她几次三番那么瞧你,开口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温柔小意,我倒觉得叫她不悦一次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她瞧我怎的了?你倒是心眼儿小。”李梵音道。
“我可不是心眼儿下嘛,国子监里都说我是出了名的有仇必报。她瞧你可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思。”
李梵音点了点头,“算你说的在理,那么你且同我将将,那卖花的姑娘安的是什么心思呢?”
一提这个裘彩撷便牟足了劲儿回忆,越是这般面上表情越是严肃冷静,到后来真把自己整的有些气愤了。“她瞧你那眼神好似带了勾儿一般,她这是要把你勾走呢。你不知道你复又瞧她的时候,那厮面上有多高兴,估摸着也是这般不良的心思。”
李梵音弹了弹手指,叹了口气道:“说了半晌我还是没听明白那厮的心思,阿彩,不如我这么问吧。”
“我要是也这般瞧她,你生不生气?”
“这是自然!那便是你也起了那种心思!”她回答地不假思索却斩钉截铁。
“那你是希望我只拿这种眼神瞧你?”李梵音又扇起了那把玉骨扇,他问出口的时候觉得有点心热。他承认他不是个玩弄感情的个中高手,否则也不会头一次想要套住一个姑娘却不由得把自己套进去了。
裘彩撷垂下了眸子,那个几欲脱口而出的答案叫她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对李梵音存的是那种心思。那种说出口感到战栗和羞耻,放在心中却有胆战心惊的心思。
犹豫了半晌她还是点了点头,要她这般爱面子又小心性的个性,无论做多少的心里建设都没有办法同李梵音一般轻而易举将答案说出口。不过她不是一个杞人忧天的人,前路再怎么坎坷难走那也是明日的事情,至少在今日她高兴和幸福得不行,好似人生至今想要的一切都已经握在手里了一般。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几不可见地耸了一下,李梵音感到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今日选择出门而不是进宫去同薛岐街头是一种魔障,莫名被受了委屈的裘彩撷吸引继而说出了压抑在心底的话是一种魔障,送花是一种魔障,想要在外人面前证明是一种魔障,小心翼翼等待结果是是一种魔障,所以……将心魔放出来任由它长大的自己本身就是一种魔障。
他闷闷地笑起来,有些压抑所以胸膛震动得离开。李梵音眼里像是烧了一团火,燎原的样子会将所有触到的看到的都烧成灰烬。
“阿彩,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你只是想要占有我,你……”后面的几个字几乎全都化作了气音,他贴近裘彩撷的耳边,用极其诱/惑的声音说道:“你中意我,爱我。”
裘彩撷原本还享受这番温柔小意的情调,这种似有若无的暧昧的氛围,突兀被他冷冽地撕开真相她只觉得像赤/身/裸/体袒露人前一般。惊慌失措寻找躲避是第一反应,因而她有些退缩了。这种退缩不单单表现在身体上表示抗拒地往后倒退了一步,她的身体反应往往快过思维。
“我还小,什么都不懂。”裘彩撷咽了口口水,“你别这么说。”
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为时已晚,李梵音只看到面前的姑娘像是又缩回到她那“不谙世事”的壳子里,她自小便被强大的人拢住了所有光亮,不敢承担只敢发挥些小聪明。这样的人有趣却也懦弱,瞧着她姣好的面容下如今也只余得一些自作聪明的表演迹象。
这回,就连李梵音自己都有些疑惑了。他中意她什么?是大胆有趣跳脱京中贵女的样子吗?可是,这般遇事则退的人真的是能同他一起并肩走一辈子的人吗?
李梵音感到无奈,他不知道是该继续逼迫她承认自己的心事叫他宽心呢,还是退让一步就当做顺其自然。饶是之前他必定不会犹豫,可是现下……
“是的我错,阿彩。你还小,我可以等。”李梵音最后还是妥协了,但他不想因此将人推开,至少在他还没有确定不要之前这个人必须对他是接受的。
因为经历过太多的失去,太多的一无所有,所以他只想将所有的东西都握在自己手里,哪怕是个目前有所动摇的人。
“嗯。”裘彩撷仍旧有些惊疑不定,不过李梵音面色温柔告诉她现下这人是无害的。
她只觉得自己可能是糊涂了,李梵音何时做过有损于她的事情。只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罢了,她不想做那疑神疑鬼的猜忌之人。懦弱也罢,消极也罢,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的人顶着,再不济也由不得自己去出这个头。
“不早了,我送你回来处,唯恐裘相还在找你,回去的路上我便在远处护你无法走在你左右,你可会觉得寂寞?”
裘彩撷只觉得心下酸涩,她认识的李梵音一如既往温柔待她,若非她并不是个缺乏爱的姑娘恐怕此刻早已哭得一塌糊涂要以身相许了罢。她只是默默地感念在心底,经历了方才那事她面上倒显得沉闷了许多,只点了点头。
由是裘彩撷走在前头,李梵音跟在后头,两人始终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裘彩撷一回头便能瞧着他,倒是听说了自家阿爹可能在附近的事情而始终不敢行为出格。她没有忘记自家阿爹之前的叮嘱,想来若是透露出来她对李梵音有了些心思,恐怕不管是她还是李梵音都别想安稳了。
她低头叹了一口气,李梵音在后头见状也深深锁起了眉头。不约而同,两人就这件事情想到了一块儿去,而李梵音要更为直接一些打算趁着这几日同裘礼烨表一表心意,否则出了这个月恐怕很难再寻得好机会,再往后你嫁我娶便不好说了。
没过多久,李梵音便瞧见了裘相一家子,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个头往边上的酒楼里去,寻了二楼邻窗的一个位置居高临下地锁住裘彩撷的身影。直到瞧见她叫秦氏逮住说教着,裘相也赶过来加入了这一行列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一转身,没想到却见到了一个熟人。
被人揉着头狠狠说教了一番的裘彩撷趁着低头的劲儿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也不知去了何处,下一次见面又是什么光景。
“阿姐,你手里的话是什么,长得怪独特的。”
裘彩撷本来是将花藏在身后的,也知道藏不了多久早晚被发现但还是做贼心虚地这样做了,没想到裘子楠人小个矮一眼就看到了。
“哦,我也不知道,看到独特就买来看看了。”总不能说是你‘未来姐夫’赠的吧?
天呐!她究竟在想什么?
裘礼烨见了这花倒是长了个心眼儿,四处逡巡了一番。如今天色深沉得很,独身出门的男男女女早都归家了,他没有寻到符合目标的对象,这便罢了。
“阿彩,往后不可这般胡闹,说你几句是为你好,自顾自跑开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是,女儿知道了。”她心底是没气了,尚有几分心虚哪里敢还嘴。
于是裘相就得了史上最容易教训的一次经历,他不由得感叹这女儿果然是吃一堑便长一智聪明得很!
“咱们也回吧。”他眼神示意了秦氏一番,两人便一手拉着一个萝卜头将两个孩子置在中间牵着回去了。
裘子楠同裘彩撷挨得近,闻到了那合欢花儿香味飘来。浓郁的味道裘彩撷不中意却很合裘子楠的胃口,尤其是他那屋近来总有些霉变的味道,取来熏屋子正好的。
“阿姐,这花儿不错,你赠我一枝吧。”
这哪儿成?
裘彩撷立刻拒绝道:“去去去,方才已然抢了我的猪八戒了,这会儿还打我花的主意,你再这样就算你年纪小我也是要向阿爹阿娘告状的。”
裘子楠闻言撇了撇嘴,到底之前有过这么一回了,现下也不敢太过火。见裘彩撷一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到底是习了君子的礼义廉耻的,只好闷不吭气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