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恰是一个好天气。昨日夜里还有三三两两的蛙鸣蝉叫之声,晃晃悠悠时有时无的也都被裘彩撷当做是哄人睡觉的童谣了。她睡得好醒的也早,怕也是知道今日有好些事儿要做。
今日合该是未时放的榜,裘礼烨直当是裘彩撷心下紧张故而这是头一回在裘彩撷结束了监生考核后还起个大早众人一道用早食。他的餐食间偷摸着瞧了裘彩撷好几回,倒是没从她面上瞧出点儿端倪来。
“老爷,今日午食回来用吗?”秦氏给三人各打了一碗热粥。
裘礼烨闻言又想到未时的放榜这件事上,便又瞧了裘彩撷一眼,直道这孩子现下倒是沉得住气。“无事都会赶回来的,若是被留下了我便遣个人提前带信回来。”
“那阿彩呢?”裘礼烨答完了之后直接将问题抛给了裘彩撷。
后者则是愣了一下,“我、我一直在府上啊,午食自然是在府上用。”
“午后呢?”
“唔,可能会去一趟国子监看榜,然后外头逛一会儿街,晚些便回了。”
“嗯。”裘相稍一思索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中间停顿的时间多少叫裘彩撷心跳顿了一下。
一起用完了早食四个人便也散了,秦萧语虽说暂住在裘府,可是他来却不单单为了游山玩水一趟,昨日同众人团聚了一番今日一大早便出门了,听说这一日都会在京城的铺头里头盘账说不得归来的时候也是要深夜了。
本来秦萧语昨日还提议是否组个局到京城有名的酒楼里庆祝一番,毕竟也算是为裘彩撷这回监生考核做个纪念。不过那会儿裘彩撷尚在宁王府没有回来,秦氏一听就给否决掉了,裘彩撷这个人最好面子不过了,瞧着这阵子她也算得上拼命去用功补习了,可是学问这事儿哪里是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三三两两就能赶上去的?万一这会儿便名落孙山了,那么大伙儿还给她大肆庆祝就是狠狠打了她的脸。
秦氏也是怕裘彩撷面子上过不去,便告知秦萧语放榜后得了好消息再做定夺。秦萧语听他长姐都这般说了自然也没有在反驳,倒是他进京时候听说裘彩撷考核的事儿便偷偷准备下了贺礼,心里打定主意这厮过与不过做舅舅的这份心思还是要传达给她。
今日倒像是天家有意放水似的,裘礼烨上朝之后没由来得了天家一个好脸色。今日里无论是什么刁难削弱裘礼烨势力的折子都被天家有意无意压下来了,大抵辰时快过巳时还不到的当儿天家居然说自个儿累了要提前下朝。
往常这种戏码都意味着裘礼烨会被单独召入御书房且有要事相商,于是站在文官第一行的裘相倒是不急着走,反倒是不疾不徐地和同行的几人聊了几句等着天家发话叫他留下。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天家都已然在崔英的搀扶下离了正殿中/央的盘龙金座之时,他开始有些不明白今日天家的意思了。
“呵!裘爱卿怎的还在殿中?想到朕这里来蹭饭,今日恐怕不成,爱卿快些回府去吧。”天家瞧着心情不错,看向裘礼烨的时候再度笑着捋了一把胡子。
裘礼烨尚未猜测出天家的心思,那会儿他虽得了天家的令有权射杀了东宫可确实切切实实得罪了金座上这人。他虽深知天家不会因此而对他治罪,却也是好几天没有得到好脸色。今日这会儿被“和蔼”的笑容沐浴了一番的裘相只觉得不对劲儿。
“微臣告退。”
天家不留人他也没有主动黏上去的毛病,更何况那厮回回将丞相当个御用智囊,需使得上他的事儿皆不是甚叫人开心的活儿,裘礼烨自然是巴不得早日回府。
“慢着,爱卿。你府上那位说往后想做个节税郎,朕以为这官职空缺了近十年,是时候添补一个上去了。”
“陛下,微臣不知其意。”裘礼烨倒是真不理解天家话里的意思,节税郎对官员本身品行和能力要求甚高,未免监守自盗做了那皇家的蛀虫因而自上一任节税郎乞骸骨之后便空余了十年之久未能寻着合适的人选。
天家闻言居然得了一些超越裘礼烨的自信之感,他大掌一挥显得心情极好,“退下吧,回府问一问爱卿自然会明白的。”
裘礼烨领旨躬身行了一个礼便目不斜视地出了殿门,往后回去的路上更是思绪万千。他自然是知晓本次监生考核文试的第二场测试有问过类似官场志向的类目,倒是裘彩撷那厮本就不注重学业因而裘礼烨在今次也没有抱着大希望对待。
所以,天家的意思是他家阿彩的志向是做个节税郎,而天家居然也十分感兴趣。
及至裘府。裘礼烨直接下了马车大步往裘彩撷的园子走去,到了跟前发现门/户紧闭这厮根本不在了里头,又在府里绕了一圈才在他的书房里寻着人。这厮倒是不请自来,难得的是秦氏和她在一块儿,一个绣绣花一个看看书倒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听着脚步声了两人皆抬头瞧他,一个喊了声“老爷”一个喊了声“爹”,倒是秦氏先反应过来命身边的丫鬟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水。裘礼烨心下有些急躁便顾不得那许多,到了裘彩撷跟前。
“你在监生考核文试那一场说了想做个节税郎?”
裘彩撷不知道这厮又是从何处瞧来的,愣着脸点了点头。
“可是出于什么考量吗?或者谁灌输你这念头?宁王世子李梵音?”
“没。是看了试题突然想到的,做一个文官或者做文章的官哪里适合我?我打小就崇拜小舅舅走南闯北的,想来想去倒是当个节税郎还算是符合我的心意。”裘彩撷不想这事儿还摊到李梵音身上免得裘礼烨对他意见更甚,“这事儿我临时想到的,除了那回考核我谁也没告诉,阿爹是如何得知的?”
她这么说裘礼烨自然也懂了这其中用意,后头也没再提起李梵音的事。“今日上朝天家倒是明着同我讲了。我的意思是这节税郎关系天下大计素来是有德者居之,且出了节税郎的人家一般不允许在出第二个当官的,未免往后党派做大了难免起了旁的心思。天家这意思……”
既然是裘彩撷写下的试题自然也没有瞒着她的必要,更何况只是秦氏在场罢了。后者二人都不是迷糊的人,裘礼烨这么一说便都醒悟过来了。
“老爷,岂不是冲着你来的。”秦氏颇为担忧,都说树大招风裘礼烨可不是首当其冲?他虽聪明内敛,难免不会有出错的时候。她却是极不希望裘彩撷也走了裘礼烨当官这一条道路,阿彩没有裘礼烨这番心性难免招致大祸。
“且看之后放榜就能知道天家的意思。”
裘彩撷这会儿才知道她无心的一笔给家里惹来了多大的麻烦,裘相阿爹是她在京里横行霸道的资本也是府上的支撑,要是这支撑到了换了她来当顶梁柱……不!她不行的,裘府一定会没落的。
“阿爹,要不我现下就去国子监门外守着。”这会儿她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惹了事儿,同前番自信地认为自己榜上有名不一样,这会儿她巴不得自己名落孙山。大不了明年此时再考一次,她绝对不要写什么劳什子节税郎了,便是写个起居官都好。
“现下知道怕了?”
裘相睨她一眼,语气里头没有揣着好意眼神倒是没甚生气的样子。
“唔。我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许多讲究,不过是我的错我自然要认。”她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前后加起来无非温习了二十日不到,像何晋、武琳琳他们都是多年的积累了,说不得我也考不过。”
“哼。”裘礼烨轻哼了一声,只道裘彩撷天真,方才临走前大殿里天家对他笑的这两次分明是意有所指,这会儿要是没有后招等着也枉费他为官多年的直觉了。
“你且安分地待在府里,过午了我陪你一块儿去国子监瞧瞧。咱们裘家的人无事不要惹事,遇事也不要怕事,这么多年在京里也是有些根基的。不过阿彩,再往后你也大了,很多事情都该深思熟虑了再做。一日两日的尚有爹娘为你支撑,等子楠大了也能为你承事,但是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直看着你、陪着你,你该学着长大了。”
“欸!阿爹教训得是。”
她低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会儿却是谁也没办法替自己开脱了。她亲眼看着裘礼烨为了救她射杀了太子,若是她是天家恐怕这杀子之仇都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咽下去。她爹或者做事滴水不漏,那么多双眼睛岂不是都放在她身上?
想什么来什么说的就是现下这个情况,午后裘礼烨同裘彩撷一块儿到了国子监,待到放榜时两人如临大敌一般自上往下看,一路下来都没有三个字的名字偏偏第二十个便是“裘彩撷”。国子监取仕是排名前二十,这便是上了榜了。